鳳君燁低頭，無聲的望著埋在他身前，抽噎哭泣的小侄女，抬手撫上她的頭。

    本來都已經想好了的，早些決斷，少留些念想。

    可現在看來，先走的人是解脫了。

    被留下的，纔是最痛苦的。

    “舅舅，你說話啊，你別走好不好？我不要你走。

    秋前輩說，你祭獻後，就永遠的沒了，也不能投胎轉世了。”

    楚子寧壓抑著自己的哭聲，說話的聲音，也混雜著抽噎聲，含糊不清。

    她哽咽說著，喉嚨梗得發痛。

    “舅舅……”

    她弱弱的喊了一聲，抬頭無助的望向鳳君燁。

    可淚水糊住了眼眸，看什麼都是模糊的。

    鳳君燁望著眼眶發紅，哭得聲音沙啞的楚子寧。

    骨節分明的食指，溫柔的拂去她臉上的淚。

    十幾年前，她被送到朝暮國，那時的她，小小的一隻，才及他大腿處。

    抱著他的大腿，也是這般，哭得稀里嘩啦。

    好像，她從來都沒有長大，還是他那個懵懂無知，不諳世事的小侄女。

    “舅舅你說話，你是不是不要子寧了？

    我以後再也不胡鬧了，不給舅舅惹麻煩了。

    舅舅留下來，哪怕幾個月也好，陪陪子寧好不好？

    我真的……”

    蘇應綰哽咽著擦著淚，可眼中的淚，像是沒關上閥。

    嘩啦又涌出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看不見鳳君燁的表情，也聽不到他的聲音，讓楚子寧的心更加惶然不安。

    她一頭撞向鳳君燁的胸膛，哭得有些喘不過氣。

    喉嚨沙啞得疼痛，像是被鈍器擊打過的一樣。

    “不想要舅舅離開，我娘已經走了，與我最親的，就是舅舅了。”

    是鳳君燁帶著軍隊，將她從圍困的城中救出。

    她去朝暮國做質子，是他送的她最後一程。

    她在朝暮國被人欺負，都是他安插的手下，照顧的她。

    也只有他，敢隻身一人，潛入朝暮國國都來看他。

    她在朝暮國每一年的生辰，他都會來為她慶祝。

    在楚子寧心裏，鳳君燁早就是放在了首位，如同父母。

    “舅舅……”

    楚子寧喃喃的嚅囁著，哭聲哀慼，可憐得像只受欺負的小奶貓。

    鳳君燁的大拇指，在她頭頂緩緩摩挲，聽著她這悲慟的聲，心狠狠一顫。

    “好了，別哭了，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

    他的尾調拖了些，音色聽起來，比往日柔了幾分，沒那麼冰冷。

    楚子寧猛然抬頭，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

    “舅舅，你答應不走了？”

    “我又沒有說立刻就走。”

    楚子寧肯定道：“秋前輩就是說你立刻要走，你可不許騙我，你至少要陪我玩個三五年！”

    察覺到鳳君燁的臉色冷硬了幾分，楚子寧縮了縮頭，可憐兮兮的討價還價。

    “那……三五個月了？”

    “……”

    鳳君燁沒有出聲，楚子寧小嘴一撇，眼淚如泉眼冒水，說來就來。

    “哇……舅舅，你留個三五天也沒意思啊！”

    “好了。”鳳君燁揉著她的小腦袋，想了想：“那就留個三五個月吧。”

    楚子寧抖了個激靈，擦著眼淚追問，聲音沙啞的追問。

    “真的？”

    “嗯。”

    “說好的五個月，少一天也不行，拉鉤！”

    楚子寧像是害怕鳳君燁會反悔一樣，急急忙忙的拉起他的左手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說話要算數，不然是小狗，嘻嘻。”

    兩隻大拇指對上，楚子寧衝鳳君燁咧嘴嘻嘻大笑。

    鳳君燁薄唇輕揚，擦掉她臉上的淚。

    “一哭一笑，黃狗飆尿。”

    “……”

    楚子寧臉色頓時不好了，撲上去要打鳳君燁。

    結果可想而知，被鳳君燁輕輕鬆鬆拿捏。

    “好了，天色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嗯，舅舅，你也早點休息。”

    楚子寧跑出不遠，又折了回來，神秘兮兮的拉著鳳君燁，在他耳邊道。

    “悄悄和你說啊，我是聽清玉子師父說的。

    綰綰其實並不喜歡那個雲青老祖，一直在想辦法把他踹掉。”

    說完，楚子寧對著鳳君燁嘻嘻一笑，像是在暗示鳳君燁什麼。

    “我先去睡覺了，再見。”楚子寧一蹦一跳的出了大堂。

    鳳君燁在外面的臺階上坐下，吹著冷風，想了一下。

    三五個月的時間，好像確實也耽擱不了什麼。

    “你呀，跟著我就是了，你閉關那麼長時間，都沒有去外面看看，今日我就帶你出去，見見世面。”

    蘇應綰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由遠及近。

    他扭頭，朝聲源處望去。

    不過片刻，就望見蘇應綰提著一面蓮花燈籠出現，後面還跟著一襲白衣。

    那樣的氣質和身姿，不用想都知道，是雲青。

    “鳳公子，這麼冷的天，你坐在這做什麼？”

    聽到雲青這麼問，鳳君燁站起身來，抖了抖衣袍，雙手負在身後。

    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道。

    “吹風，醒酒。”

    蘇應綰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冰冷的眸光，閃躍著殺意。

    雲青站在蘇應綰身後，自然是沒有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

    眯了眯眼，微微彎朝下的眼尾，挑著一抹風情。

    “還真是可惜，若是鳳公子一起來大堂這邊一起喝，豈不是更熱鬧？”

    他話音一轉，語氣瞬間多了幾分雀躍。

    “我和綰綰正要下山去喝酒，鳳公子不如也一起去吧。”

    這才一個下午，稱呼直接從“玄空”變成“綰綰”。

    你們兩的感情，還真是進步神速啊。

    鳳君燁暗處攥緊了拳頭，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什麼味都有，就是沒甜味！

    “好啊，一起，一個人喝，確實是有些孤單。”

    蘇應綰冷目瞪向鳳君燁，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三人直接打破虛空，從空間內穿越到山下，倒也省了不少時間。

    雲青不知道，鳳君燁卻是知道，蘇應綰不可能御劍飛下山的。

    因為她恐高。

    正當鳳君燁猜想，蘇應綰會帶雲青去哪。

    也不知她何時換了一身男裝，從後面走出來，收起了燈籠，一臉笑色。

    “跟我走吧。”

    只見她在前面帶路，沒有一點猶豫的，抬腳直直的朝一座樓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