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低著頭，半天不吭聲，半晌，他低聲道：“爸，我恐怕不能在生產隊裡工作了。”

    劉四坨驚了一下，“為啥？你是不是幹啥得罪人的事情了？”

    在這鎮子上，生產隊的活兒可以說是最讓人羨慕的，平時也就是下下田地，大部分時間都是坐辦公室，寫寫東西再記錄一下生產隊的事蹟。

    “小福，你不能心比天高啊，生產隊的工作多好啊，工資穩定，每個月都有錢發，還有免費的紅薯領，你就這麼不要了，以後準備去哪裏謀生？”

    劉福越發心裏難受了，他怎麼會不知道生產隊的工作好呢，要不是因為這份工作，當初他也不會娶到陳慄慄。

    他吭哧了半天，把白天發生的事情跟劉四坨說了一遍。

    “賈主任的意思是，我媳婦既然不喜歡生產隊，我肯定也不喜歡，她讓我以後都別去了，我跟她道歉，不過她不滿意。”

    劉四坨自然是記得這個賈主任的，昨晚在他家裏，就受了陳慄慄的氣。

    他臉色陰沉，抽出旱菸猛吸了兩口，心情忍不住煩躁起來。

    “你說你討這麼個媳婦幹什麼？好事不見她做，壞事都有她的份，她在這個家到底有什麼用？”

    劉福忍不住小聲反駁，“起碼她生下了招娣。”

    他不提這件事還好，一提劉四坨的火氣就來了，滿腹怨言一下子止都止不住。

    “生了孩子又怎麼樣？她養孩子了嗎？這孩子生下來可憐，一口親孃的奶水都沒吃到，足足兩個月不見她回來抱孩子，現在倒好，一回來就把你生產隊的工作搞沒了，你說她是不是掃把星？”

    劉福心情本來就煩躁，被劉四坨這麼一說，頓時更加煩躁了。

    “爸，我是找你商量工作的，不是找你抱怨的，你要是不能給我出個主意，就別說話了。”

    劉四坨臉色一垮，“你站住，我說這些都是為你好，你要是生產隊實在回不去，就去城裏謀營生吧，現在鎮子上稍微年輕一點的小年輕，都去城裏了，你哪都不比他們差，說不定能混得比他們更好。”

    “可是我不想去岳父家的雜貨鋪。”劉福心裏覺得彆扭。

    劉四坨不說話了，他眯著眼睛又開始抽菸。

    雖說他沒讀過書，可也知道，男人要堂堂正正有自尊，就不能在工作這方面靠岳父岳母，將來是要留下話柄，被人戳腦袋的。

    “我聽說，城裏有一個炮仗廠，開在郊區，咱們鎮子上不少人都去打工了，每個月福利待遇都比生產隊高，你要不要也去試試？”

    劉福一聽，眼中頓時露出了一絲希望，他正發愁要去哪裏找活兒呢，要是炮仗廠真肯收下他，怎麼着他也算是有個飯碗了。

    “爸，那你幫我問問，問清楚了，我好帶著慄慄上城裏去。”

    劉四坨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媳婦是個不中用的，只知道顧著自己吃喝，我跟你娘就不跟著你們一起去了，免得看著糟心。”

    劉福心裏沉甸甸的，還有些羞愧，他覺得事情本不該發展到這種地步，畢竟這些年來，他眼睜睜看著陳紅棗一家越過越好，說心裏不嫉妒是假的。

    可眼下，他的日子反倒越來越寒酸了，都到了做父親的年齡，卻還被生產隊裡受欺負，被年紀比自己小的賈主任指著鼻子罵。

    陳慄慄有句話說對了，那個賈主任，在生產隊裡算是個官，可她在城裏算啥？城裏人認識她是誰？

    要不是她生在了一個好家庭，有父母幫她走後門，這主任的位置，還不一定誰來當呢。

    這天，劉福蹲在門外，心裏悄悄產生了變化，他對賈主任從最開始的小心翼翼，變成了此刻的不爽。

    劉福打定主意，決定要去城裏工作，但在去之前，他要去生產隊裡拿回屬於自己的津貼，順便狠狠出一口惡氣。

    他站起來，跑進屋裏，一把推醒陳慄慄。

    “慄慄，你明天跟我去生產大隊一趟。”

    陳慄慄嚇了一跳，本來以為劉福要批評她不管孩子，不過看到他急切的表情，她坐了起來，“去生產大隊做什麼？”

    劉福語氣堅定，“我打算把生產大隊的工作辭了，去城裏找工作，不過咱也不能白受那個賈主任的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找她，咱們有氣出氣。”

    罵人這種事，陳慄慄在行，她從小就看著王翠花罵遍全村無敵手。

    “行，明天我幫你去罵，有我在，誰都別想欺負你！”陳慄慄爽快地說。

    劉福心裏踏實了，他看著陳慄慄，心裏忽然又有了當初追求她的悸動。

    陳慄慄也看出他眼中的情意了，她有些得意，伸手攏了攏頭髮，嬌嗲嗲地靠進他懷裏，“劉福哥……”

    劉福實在是忍不住了，一把將她抱到了床上。

    ……

    第二天，賈主任走進生產隊的屋子，看到劉福不在，扯著嗓門就批評開了。

    “這個劉福還真是不把我放在眼裏，要是不想幹，就讓他捲起鋪蓋早點滾，別呆在生產隊丟臉！”

    王幹事剛要跟她解釋，劉福其實來了，就在她後面，他還沒開口說話，一盆水就朝賈主任身上潑來。

    王幹事嚇得跳開，那盆水準確地潑在了賈主任的身上。

    賈主任滿臉狼狽地轉過身，看到了端著盆子的陳慄慄。

    陳慄慄得意洋洋，斜著眼睛打量她，“劉福全都跟我說了，你不就是仗著家裏的關係，才當上這個主任的嗎？我看你也沒什麼真本事，還在我男人面前充威風，你真是不嫌害臊。”

    賈主任氣得臉色發白，她環顧四周，發現沒人上來幫自己，頓時尖著嗓子叫道：“快把這個潑婦給我趕出去！”

    陳慄慄將手裏的盆子一丟，瀟灑地叉腰，“我跟我男人這就走，不就一個破生產隊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城裏多的是讓我們發財的地方，以後等我們發達了，我們讓你高攀不起！”

    劉福站在旁邊，一臉崇拜地看著陳慄慄，他現在才發現，娶一個潑婦，也有娶潑婦的好處，起碼關鍵時刻，她能挺身而出幫自己吵架。

    鑑於陳慄慄此刻的彪悍表現，劉福對她的不滿，轉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