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逸，你想什麼呢？”

    星空下，院落之中。

    君逸眼光淡淡的看向遠方，透過夜色中寧靜的惡魔沼，彷彿可以聽見十幾裡開外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

    肩頭，是她柔軟的柔荑，輕輕為他覆上一層薄毯……

    惡魔沼氣候極端，看得出來是放逐之地，白日裏熱的人什麼衣裳都穿不住，彷彿熊熊的烈火自體內升騰而起一般，令人難以適應。

    入了夜色，卻又涌上絲絲縷縷的寒涼，令人防不勝防。

    可以說，若是身體差一些的，在惡魔沼呆不上三日就要大病一場，好在楚傾月許是除了起初狀態極差之外，眼下卻幾乎不怎麼生病，讓人省心。

    不知為何，他心底一動，下意識伸出手，輕輕按住肩頭的柔荑。

    掌中一片柔軟的同時，君逸不由得目光放遠，心底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之色……

    從前，他總是可以看見寧君臨的回憶，可以看見他的記憶中，處處充斥著與她的點點滴滴，似乎也正是因為如此，每當午夜夢迴孤單寂冷的時候，總是能看見她的容顏……她的倔強她的羞怒，一切都那般鮮活歷歷在目。

    他總是覺得，寧君臨為何喜歡上這麼一個兇巴巴的女人，看起來一點都不溫柔……

    可是自從她來了之後，想起她剛睡醒那朦朧的眼光，想起她語焉不詳，軟軟的喚他一聲‘阿逸’，那些過往的疑惑似乎轉眼之間便煙消雲散了去。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受到寧君臨的影響，情根深種無法自拔，其實對楚傾月本人根本沒有什麼感覺。

    卻不料……眼下，心臟一點點變得鮮活起來，他才忽然意識到……

    或許，也不完全是受到寧君臨的影響。

    “怎麼了，阿逸？”

    她莞爾一笑，並不抗拒他的觸碰，只是拍了拍他肩頭道：

    “你最近怎麼回事，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君逸聞言，抿了抿唇，心道自己表現得很明顯嗎？

    她是靈界的人，不可能依靠失憶而永遠綁在自己身邊，她總有一天應該會回到自己的世界，反倒是他自私的希望她永遠都不要想起來，哪怕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日升月落。

    其實君逸從來都是個不喜孤獨的人，或許是受到寧君臨的影響深重，自小風風雪雪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忽然有人陪伴了，再回到孤獨，便捨不得前行了。

    “月兒，你以後會離開我嗎？”

    這個問題其實在問出口的一刻，答案便已經呼之欲出了，只是君逸一直不願意承認心底的異想。

    近來，他總是夢到一些更多不曾注意的細節……

    比如，他們的初見。

    是真正的，他們兩個人在天地裂隙見面的時候，而不是透過寧君臨的記憶，去看她的音容笑貌。

    “大概會吧……”

    她的語聲淺淺，似乎不帶什麼波瀾，君逸指尖一僵，卻扭頭卻見楚傾月仰首看向掛在頭頂的那一輪皓月，聽她語聲淺淺道：

    “我最近總是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還沒做，有一個人，好像一直在催我什麼事情，要我快去，但我不知道我應該去哪裏……”

    她說著，也拉過小馬紮，在君逸身邊坐下來。

    “我夢裏，總是看見一個叫問天的女人，跟我說靈界交給她，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還有……一名老者，他說靈界危在旦夕，沉痾千年的桎梏，總要有一個人去打破。”

    她喃喃的說了許多，君逸聞言，卻越發心底生寒……

    問天，老者，靈界……

    若是單說老者和靈界，君逸不覺得什麼的話，問天這兩個字，卻宛如一尊荒神，狠狠地壓在心底！

    靈界抹殺了問天的存在，惡魔沼卻永遠流傳著問天的傳說！

    當年邪魔入侵，便是問天帶領整個靈界一力抗爭！最後一股莫名的實力強勢加入，蕩平了入侵靈界的魔族，卻也不知為何，抹殺了問天的存在。

    他皺著眉，總覺得當年的事情恐怕遠遠不止眼睛看到的那般簡單。

    這麼多年來，元氣凋敝武道敗落，都是因為當年的邪魔入侵，整個靈界所有的元氣都被魔氣所侵染，當年稱霸一方的大能神獸等統統在那一戰後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甚至有人相傳，他們去了惡魔沼。

    卻只有始終都在惡魔沼的君逸心裏清楚，惡魔沼根本沒有任何當年那一戰之後的英靈……

    人到了合體境以上，就算肉身崩毀，神魂卻不容易消磨。

    君逸心底有一個可怕的猜想，似乎從始至終，從他來到惡魔沼之後，便察覺到的事情，卻始終壓在心底，不敢承認。

    直到這一刻，這番話從楚傾月口中，語焉不詳的說出來，他才忽然意識到……

    或許，一切都是一盤天道所下的棋！

    邪魔入侵，靈界凋敝，多年來收到邪魔氣息滌盪的元氣似乎在一點一點變回原本的模樣，他上次出去就感受到了。

    那些原本宛如雜質一般，隨著元氣依附於人體的東西，似乎在一點一點的變少了。

    而楚傾月出現的，是那麼恰逢其時，或許……或許！

    腦子裏的想法，宛如一道驚雷劈過！他忽然想起了過往的一切！他忽然想起寧君臨的記憶中，她曾信誓旦旦的說過，她是神風大陸第一天師！

    她能看到的東西，比他們想象得多，所以楚傾月對於一些事情的敏銳，恐怕也會遠遠高於眾人。

    他瞪大了眼眸，滿臉都是不可置信之色，看向身旁一言不發，略顯睏倦的楚傾月。

    見他張了張嘴，猶豫再三，終究是試探道：

    “楚傾月，或許……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是一名天師，你可以看見許多常人不能看見的東西。”

    他語氣中，滿滿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生怕她若是因為什麼奇怪的原因而喪失了記憶，眼下會不會被他這般一刺激，產生什麼不好得後果！

    幾乎是話音落地的同時，君逸腦子裏不好的猜想忽然滿溢而出。

    而楚傾月聞言，只是扭過頭來，皺著眉，語氣中，似有幾分狐疑道：

    “天師？我的記憶中，我萬人簇擁受人敬仰，然後帝國大亂一落千丈，我看見黑色的靈氣汙染了我所在的世界，我看見濃郁的黑霧之中……我去了一個天地澄明的錦繡世界，我遇到了一名人族女子，借她的身體休養生息，後來過了很多年，人們對我的稱呼就變成了……”

    她說到這裏，皺起眉頭，神色帶著幾分難以描述的古怪道：

    “問天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