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心中忐忑，決定試探一番鎮北王夫婦。

    她提出來，既然當初是二皇子司空朔害得皇上病重乃至最後駕崩，如今只是將二皇子囚禁在天牢中還不足以服眾。而且二皇子府的其他人也只是圈禁了起來，並沒有下入大牢。

    皇上在天之靈也不能答應，應該將二皇子府所有參與叛亂的人全部斬首示眾，包括二皇子司空朔本人。而其他沒有直接參與的，諸如二皇子妃和二皇子的兒子女兒們等等，也該貶為庶人，下入天牢，不該只是圈禁。

    太后沒有自己提，而是想辦法見到了新皇，將這個想法灌輸給自己兒子，讓自己兒子去和鎮北王提。

    司空宸聽完皇上的話，面色淡淡反問小皇上。

    “這個提議，皇上可是自己想出來的？”

    皇上張了張口，就想說實話，但是想到母后私下見自己時，千叮嚀萬囑咐，要他防備鎮北王，不可對他太過無條件信任的話，又沉默了下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是……是朕想出來的……二皇叔害死了父皇，我要為父皇報仇。”

    “報仇……”

    司空宸冷笑出聲，盯著小皇上，直到將他盯得不自覺低下了頭。

    “皇上，雖然你才只有六歲，但大是大非也不是懵懂無知了。臣問您，報仇重要還是大夏國的安定重要？如果殺了司空朔，皇上就要揹負上弒兄的罪名，被百姓議論皇上小小年紀便性情暴戾。百姓對皇上懼怕，民心可還會歸攏，大夏國可還能安穩？”

    小皇上搖了搖頭，咬著嘴唇為自己辯解。

    “可是，父皇的大仇就這麼不管嗎……”

    “皇上以為，先皇不知道究竟是誰對自己下手的嗎？二皇子本來就已經不成氣候，就算害死皇上，謀逆也不會成功，最終皇位還是由你這個先皇嫡子來繼承不是嗎？皇上什麼都知道，但他臨終前只是託孤，卻沒有給罪人定罪，皇上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為什麼？”

    “爲了讓皇上寬容饒恕二皇子，如此皇上登基雖然年幼，但也會贏得民心，令大夏國朝綱穩固。至於那暗害皇上的人，自然會受到該有的懲罰，但卻不是現在。”

    小皇上略有些懵懂地點點頭，司空宸也不管他理解了多少，離開小皇上書房後就去查問皇上的起居。

    “最近可是有什麼人偷偷來見皇上？”

    “是，太后娘娘昨日來過。王爺吩咐過若是太后來暗中看著就好，並不強硬阻攔，因此……”

    “果然，好了，這事本王知道了。若是太后再來，第一時間稟告。”

    “是！”

    鎮北王離開後，小皇上心中思緒久久難平，總感覺鎮北王最後那句話有點不對勁兒。

    他說，暗害皇上的人，自然會受到該有的懲罰，這話怪怪的。暗害皇上的人，不就是二皇叔司空朔嗎？鎮北王直接可以說司空朔，為何卻用了暗害皇上的人，這種模稜兩可的話來替代？

    除非……

    除非害了皇上的另有其人？

    這個想法一出，小皇上就瞪大了眼睛，感覺似乎好多事都說得清了。

    明明是謀逆之罪，二皇叔卻沒有被處死，而且對於其家眷也太寬容了。雖然有作為新皇要寬容的說辭，但謀逆又另當別論。就算真的殺了二皇叔，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所以，鎮北王不對二皇叔下死手，就是留著他還有用。爲了指證殺害父皇的真正凶手嗎？

    殺害父皇的真正凶手是誰？為何現在不指認？而是要留著合適的時間……

    小皇上一直琢磨，到天都黑了也沒有察覺，眼睛撇到手邊母后送給自己的一套文房四寶，忽然變得通體冰涼，瑟瑟發抖。

    那個人……那個有機會也有實力殺害父皇的人，難道是母后嗎？

    如果母后真的和父皇的死有關，那麼自己作為罪人的兒子，就不能繼承皇位，一定會被質疑，到那時，朝中爲了皇位歸屬，那纔是真正的一番動盪和血雨腥風！

    所以鎮北王纔會把這件事按下去，就是爲了穩住皇位，穩住民心。

    而且，自從自己登基，和母后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雖說課業繁忙，但還是和以往大大不同。昨天母后來見自己時，神色也不對勁兒，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看到了。

    一定是鎮北王做了什麼措施，不許母后和自己接觸。

    一旦做出了母后和父皇之死有關的假設，小皇上越來越感覺眼前豁然開朗，所有母后之前和現在一些他本來不在意的行為，都能星星點點地連線起來了。

    小皇上只感覺心中母后那光輝的形象，瞬間蒙上了恐怖的陰影，他不知道該如何適合，趴在桌案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一切司空宸都看在眼中，卻沒有過去安慰。

    小皇上有所懷疑了也好，自己也能趁機觀察他的秉性，引導他有正確的是非觀。如果他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做出正確的選擇，自己也絕不會將江山交到一個被人操控的傀儡手中。

    直到小皇上哭夠了自己擦乾眼淚，纔有宮侍進來伺候，得了鎮北王的吩咐，權當沒看到皇上臉上的淚痕。該伺候上朝上朝，該讀書讀書。

    小皇上也像是一夜間長大了，喜怒都開始不幸於色，對於先生的功課不僅完成安排的內容，還會主動拓展，晚上主動看書到很晚才休息。

    先皇當時生病前後的起居和脈案，小皇上要去檢視，鎮北王也沒有攔著，大開方便之門。至於小皇上能看出來多少的蛛絲馬跡，司空宸也不去幹涉，全隨了小皇上自己的本事。

    事實證明，司空宸的不加干涉是對的。本就敏感的小皇上當然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以前的他不在意，不代表現在也不在意。鎮北王能夠給他空間自由和信任，他在心中對鎮北王的認可也多了幾分。

    至於太后。

    自從上次之後，太后再想辦法見小皇上，卻是怎麼也見不著了。

    並非是司空宸派人攔著，而是小皇上自己主動切斷了和太后之間的聯絡，沒有必要絕不踏足後宮。

    太后不甘心啊，認為是鎮北王在中間高貴，不讓他們母子見面。便鬧到了幾個老臣面前，控訴鎮北王的專權行為，讓他們給自己做主，不讓鎮北王太過囂張。

    這些老臣對鎮北王處理政務的能力都讚不絕口，甚至內心裏還大逆不道想著，若是鎮北王直接當皇上，就沒有那麼多的麻煩事了。畢竟等到小皇上長到了十五歲親征，還不知道是不是明君呢。

    因此對太后如此明顯無理取鬧的行為，沒有人真的搭理，都是敷衍了過去。

    本來想讓兒子去試探鎮北王的太后，一下子感覺將自己兒子都賠了進去，氣得要死。

    最後乾脆也不做表面功夫了，直接闖進小皇上的起居殿中，大聲嚷嚷著鎮北王的霸道罪行，控訴他囚禁皇上……

    鎮北王明知道太后如此會敗壞他的名聲，卻仍然沒有出現，而是讓人直接將太后放進了小皇上的寢殿之中，讓皇上自己來處理這件事。

    “皇兒啊，母后終於見到你了！你怎麼樣？他們可有沒有為難你，虧待你？”

    已經半是瘋魔的太后一見到皇上就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一頓的哭訴關心。

    若是以前的太子，此時定然也要鑽到母后的懷裏撒嬌，或者是聲音軟軟叫著母后。可此時的小皇上，面目卻異常冷靜。

    “母后注意自己的儀態，有何事找朕嗎？”

    太后：“……皇兒，母后……母后就是擔心你……”

    “朕很好，每日裏政務繁忙，疏於向母后請安了。母后且先請回，等朕有空，就去後宮請安。”

    這話很懂事，沒毛病，可太后聽著就是感覺不是滋味兒。面前的這人冷靜到可怕，甚至帶了幾分冷漠對待她這個母后。若不是面前實實在在站著的，就是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兒子，此時太后真的要忍不住懷疑，是否皇上被人給掉包了。

    “皇兒，母后很想你，你就……不想母后嗎？如今你父皇不在了，就只有我們母子兩人相依為命……”

    太后正要打親情牌，可話剛說了一半，就覺得周身一冷，不自覺頓住了。抬頭看到兒子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自己，太后忍不住看了看左右，確定是在看自己時，強忍下了那份不安。

    “皇兒，為何這樣看著母后？”

    “父皇的死，真的是二皇叔害死的嗎？”小皇上目光悠悠，出口的話更是讓太后直接面色發白。

    “皇兒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母后沒什麼事就請回吧，朕還要看書。來人啊，送太后娘娘回去……”

    太后都還沒反應過來皇上這到底是幾個意思，訓練有素的宮侍就上前開門，幫著皇上送客了。轉頭去看自己那陌生又熟悉的兒子，卻發現皇上早就轉過屏風不見了。

    從此之後，司空宸再也沒限制過皇上在宮中的自由，隨便他何時去見太后都不會再幹涉。

    然而皇上除了幾日一次的請安，每次都在太后宮中坐不到一刻鐘就離開，就再也沒了以前母子之間的各種情深。

    後宮其他人看著，只當是太子當了皇上之後日漸穩重。

    只有太后自己知道，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失去了兒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