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兒剛從外面端了晚膳進來，拿手去擦落在食盒上的一點雨水。

    “還好跑得快。”

    說話的功夫，再往外看去，雨點子已經嘩啦嘩啦的往下落了。

    “這雨下的真是急，快把窗戶和門都關個嚴實吧，莫讓寒氣進來了。”

    下午就看著天色不好，一到晚上果然就下起雨來了。

    本就是溼冷的冬天，這一下起雨來，更是連空氣中都帶著寒涼的冷意。

    宮女們趕緊忙活著，不讓一點雨打進來。

    阿姜一邊幫忙在桌子上佈菜，把晚膳給擺好，一邊還是小聲的和嫣兒唸叨：“你說這個芙蓉，怎麼就不會學學連玥那樣？連玥上次才跪了多久呀，皇上要罰她的那些巴掌都還沒打完呢，就已經兩個眼睛一閉，當場暈過去了。”

    “她都這樣了，還硬撐個什麼勁啊？真要在這雨裡跪一夜？那恐怕就算是不被凍死，也得少半條命吧？”

    嫣兒對此不置可否，只是覺得：“看起來，她的確並非像連玥那般會耍滑。”

    柳清婉聽著外面的雨聲，忽然又喊了一聲：“阿姜。”

    “是。”阿姜立馬過去，等著主子的吩咐。

    “你去……”柳清婉的確是有話想說，只是這話到嘴邊，卻又沒想好，有些糾結。

    今天也就只有這事了，阿姜看出來了自家主子的不忍之心，不等柳清婉想好，就搶先回應了。

    “娘娘，奴婢也覺得她有些可憐，可這是別人宮裏的事情，這奴婢惹了主子生氣，主子處罰奴婢，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娘娘只是一個外人，怎麼好插手去管啊？”

    “再說了，咱們和那枕霞閣也沒有什麼交往和情面可講，到時候，她們若是覺得咱們多管閒事，甚至覺得芙蓉不夠忠心，揹着她們吃裏扒外，豈不是會讓誤會變得更大，讓她們更饒不了芙蓉？”

    柳清婉當然也是因為想到了這些地方，所以纔會糾結的呀。

    有想要助人之心，可顧忌的地方也有很多。

    只是再怎麼着，這人又不是鐵打的，真在這冬天的夜裏跪上一夜，不吃不喝的，還淋著冷雨，便不是受罰，而是要命的事情了。

    “阿姜，快到元宵節了，到時候內務府肯定會很忙碌，你提前去拿一些糯米粉來吧，等到時候用得上。”

    突然吩咐，目的當然不是爲了這個。

    “多拿一把雨傘過去。還有這粥，也是正熱乎呢，你拿著食盒，正好一起帶過去。”

    “是。”阿姜肯定明白柳清婉的用意，忙不迭的就去辦了。

    能夠去做的舉手之勞，也就只有這些了。再多，就容易有節外生枝，反倒是害了她了。

    拿上東西，阿姜打著傘往光德門那邊走，遠遠的就看見了芙蓉一個人孤零零的身影，只是看著都覺得悽慘。

    阿姜還特意多了一個心眼，走得慢了一些，多向四周看看，看看有沒有什麼其他枕霞閣的人在。

    結果這天黑了又下雨的道路上，現在真是連一個人的影子都看不見。

    走到芙蓉的身邊，連忙把多拿的那把傘給撐開，擋在了她的頭頂上。

    芙蓉看起來都有些魂不守舍了，阿姜都這樣靠近她了，纔像是突然回過神來，看見了身邊有一個人一樣。

    還以為是枕霞閣的人過來找她，讓她回去了，芙蓉一瞬間的放鬆，在看清來人的面孔之後，立馬又重新沮喪。

    “這把傘上沾了點髒污，我本來打算讓內務府的人去修理的，正好你現在用得上，就將就著用吧。”

    阿姜隨便找了點藉口，連忙又把那碗粥拿出來：“我這剛巧還有一碗熱粥，用紅棗和紅糖煮的，我不愛吃甜的，也不喜歡棗的味道，你要不嫌棄的話，你就……”

    這個時候，哪個閒的沒事幹的人，會拿著兩把傘，拎著一碗粥出來轉悠啊？

    如此蹩腳的藉口，芙蓉當然明白。

    “多謝。”

    也沒有力氣再去寒暄和客氣什麼了，只是道了一句多謝，就急忙接過那碗粥，迫不及待的往下灌了。

    煮好沒多久的粥，到現在還是發燙的。

    只是對於凍的已經有些麻木的芙蓉來說，哪怕是被滾水給潑了，恐怕立刻也不會覺得燙的。

    這樣稍微燙一些的溫度，正好能讓她的身上多幾分暖意。

    幾乎是一口氣便灌下去了，阿姜看著只覺得心酸，都說不出口什麼讓她慢點喝的話了。

    把喝完的空碗重新放進食盒裏，阿姜也把那把傘塞進她的手裏，便沒有再多說半個字，繼續往前走，去內務府裡拿糯米粉去了。

    雖然冬日裏依舊寒冷，身上的衣服也被冷雨淋溼了大半，一時半會兒都是暖和不了的。

    可到底是不用再繼續被冷雨淋著了，有一把傘可以用來蔽體，比起方纔徹頭徹尾的寒冷，已經是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了。

    只是這個膝蓋……

    芙蓉又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腿，血液不通，加上浸泡在冷水裏，已經完全麻木的幾乎沒有知覺了。

    其實不管怎麼想，自己說的那幾句話，根本就是罪不至此。

    哪怕就是告到穎妃娘娘那裏，告到皇后那邊，甚至是告到皇上面前，芙蓉都覺得自己不是理虧的那一方。

    公主固然不愛聽自己說的那些話，可平心而論，自己哪句話又說錯了呢？

    想起公主，就不由得去想，也不知道公主現在在做什麼呢？

    恐怕是已經把自己給忘了吧？

    越是這樣想，芙蓉越是要強撐著，就這麼一直跪下去。哪怕根本沒有人去約束著自己，去看管著自己。

    第一次看到公主發這麼大的火，公主生氣，自己心裏面也是有怨氣的呀。

    所以就非得這麼犟下去不可了。

    連聽雨軒的宮女，主子分明同大公主有過過節的，都能不計前嫌，都知道可憐可憐自己。就看著公主究竟會不會這麼狠心，眼睜睜看著自己，哪怕是要凍死在外面，也完全不管不顧，根本無所謂的。

    本來以為公主只是驕縱了些，畢竟是皇上的大公主，母親又是穎妃，完全有可以驕傲一輩子的資本，所以心氣兒無比的高，看不起其他人，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無論如何，哪怕是那壞事做盡的奸佞之人，也會有自己的心腹，也會分得清自家人和外人。

    如果連自己都算不得公主的自家人，若真是如此，那自己這十多年來的盡心伺候，就都白費了。那自己這後半生，恐怕也是再沒有什麼指望了。

    不如就多跪上一跪，再難受也得受著。

    平日裏總是要哄著大公主，要去說順心如意的話，難得犟這麼一回。

    只要還能留下這條命在，總能讓以後的日子過得清楚明白一些，不會再有這樣無謂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