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家人緊繃神經持續了一個月之後，張夫人終於迎來了真正生產的那一天。

    “這一次不管是按照懷孕時間，還是先前找先生所算的日子都是極能夠對得上的，打三天前開始大家就一直準備著，生怕有什麼閃失。”

    “雖說這生產的時候我年輕也吃了不少苦頭，但是好在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小弟終於順利出生了，只是當時他的情況實在是談不上好，只是那接生的穩婆也無法抱著孩子來向我爹爹賀喜……”

    回想到第一次在襁褓中看見那個面板青紫，滿身淤痕的嬰兒時，張大小姐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將他與現在這個面板柔嫩光滑，容貌勝過女子的小弟相提並論。

    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後實在是太醜了，醜到驚心動魄，醜到穩婆都難以開口。

    隔著一道門窗，聽見屋裏傳來微弱如同蚊囈一樣的嬰兒哭聲後，張閣老三番四次的想要闖進產房裏去看看情，可最終還是被家中的宗族長輩給按住了，最終也是張大小姐進屋去陪著張夫人。

    “屋裏的光線很昏暗，似乎什麼都看不真切，朦朦朧朧的讓我覺得自己眼前發昏，而且進去之後立刻便能聞見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那味道實在是讓人覺得難受至極。”

    “我當時心中著急著孃親和小弟的情況，首先便是去看了我那奄奄一息的娘，她躺在床榻上，渾身上下都已經溼透了，整個人彷彿是從湖水裏邊纔打撈起來似的，但我到了近跟前時孃親突然伸手扼住我的臂膀，讓我一定要去看看小弟的情況如何。”

    張夫人在自己意識快要消散之前，一直強撐著想要聽穩婆說說孩子的情況，可對方的欲言又止以及丫鬟們的沉默讓她心亂如麻，直到大女兒進了房門後這才讓人趕緊去看看。

    在那片暖黃色的昏暗燭火下，張大小姐看出穩婆以及丫鬟們的難看面色，她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向着人走了過去，心中已經做好了小弟去世的準備。

    可當瞧見襁褓中那愁了無比的嬰兒尚且還有呼吸時，似乎覺得他那容貌的醜陋都變得不值一提了。

    “我當時想著孩子嘛，生下來的時候就沒誰長得乖巧的，等著養一段日子，養好之後說不定就會好看一點。”

    “畢竟我爹孃的容貌本就長得不醜，再加之兄弟姐妹等人個個也都是長得很有幾分姿色，哪怕他是我兩年過五旬時才支撐生下來的孩子，可不管怎麼說身上流的都是我們張家人的血，醜自然不會醜到哪裏去的。”

    懷著這樣的想法，張大小姐那顆提到嗓子眼裏的心片刻後便又是沉了下去。

    她緊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神色中也帶了幾分笑意，可就在自己想要拔高音量向着孃親道喜時，穩婆卻突然伸手扼住她的手腕，急急忙忙對著張大小姐使眼色。

    “我當時本來就心亂如麻，她這麼突然一下子立刻便讓我覺得心又蹦到了嗓子眼兒裡，正想要驚叫出聲時，卻看見那穩婆幾乎快要掉下淚來了。”

    “就算我再怎麼愚鈍，當時再怎麼慌張，可也看得出來她實在是害怕極了。”

    穩婆那皺皺巴巴的面上寫滿了慌張害怕，她一手勉強支撐託著襁褓裡的孩子，一手又抓住張大小姐欲語淚先流的對人咬牙搖頭。

    “小姐……您往這兒看……”

    那帶著哭腔的話音即刻把張大小姐釘在了原處，她這下是一動也不敢動了，彷彿自己的感官都變得極為清晰，似乎還能夠聽見旁邊丫鬟們壓抑著的哭聲。

    就在這個時候，許久未等來訊息的張夫人突然頭一歪，暈死了過去。

    丫鬟們瞬間被嚇了一大跳，緊接著立刻又上前來照顧夫人。

    屋子裏的雞飛狗跳屋外邊聽得不算真切，畢竟這女子生產之時不能容許旁人進來，哪怕是人半條腿都已經邁進到鬼門關裡去了，那也得等著屋裏的人開門纔是。

    “就在那麼一陣驚慌失措之間，我也來不及去看小弟的情況如何了，直接反撲到了床榻邊，生怕我年輕因為生產而把自己給搭進去。”

    “好在當時她不過就是因為流血過多而有些氣血體虧而已，丫鬟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十全大補丸替她含在舌下，又是忙給人擦拭著身子，又是替她舒緩穴道。”

    折騰了半個多時辰之後，襁褓裡的娃娃也被穩婆她們顫著手洗去了身上的血水，而張夫人的情況也趨近於穩定，最終在那女大夫的首肯之下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這前前後後耽誤了幾個時辰，屋外邊的張閣老等人早已經等得心急如焚，眼見著大人和孩子都沒什麼事兒後，女大夫和穩婆一合計便派人出去報了平安。

    “其實當時她們心裏害怕的不得了，可也知道我爹爹的脾氣是能夠忍一時，而不是能更忍一世的人，若是耽擱再久一點，說不定人就會提著刀劍闖進來，到時候一個激動也不知道是誰會成為那刀下亡魂。”

    “她們覺得既然大人和小孩都無事那就可以去報個平安了，畢竟不管怎麼說，大家所負責的也不過就是接生替人把關而已，至於這孩子生下來是何等模樣那就由不得她們了。”

    說到這裏時，張大小姐覺得咽喉一陣發乾。

    女大夫和穩婆都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先前那些不小心在邊上瞧見小弟身體異常的丫鬟們也不過就是因為被人捂著口鼻，這纔沒能叫出聲來。

    畢竟這屋裏若是發出一聲尖叫，這屋外的人即刻就能衝進來，她們可是曾經親眼見著張閣老提著刀劍的，其實就算是天塌下來那也得屋子裏的人先內部消化才行。

    “等情況穩定下來之後，她們便來說我的好話說知道，我是一個心善而又識大體的人。”張大小姐緊接著道。

    “我當時忙著替孃親照顧身子，如今空閒下來之後，直覺的後背都已經被汗給打溼了，此時又哪裏有閒心聽她們說這些話，急急忙忙的便要去看小弟的情況如何。”

    “可誰知這一看立刻便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