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儀滿面通紅，羞惱地道：“好好說話！”

    荀歡託著她的雙手，黏黏糊糊地笑道：“我就是在好好說話呀。梵音，我所言句句肺腑。你不要因為我現在腰痛就憐惜我，你盡情地摧殘我吧-”

    裴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倏然抽回自己的手，漲紅著臉揶揄道：“你自己躺在床上好好養傷吧。要是腰不小心廢了，你人也廢了。”

    荀歡一聽好像也是這個理。

    他立馬眉頭一皺，扶住自己的腰，貌似柔弱不堪地道：“三郎，我腰好痛，你扶我到床上去吧……”

    裴儀乜了眼這個矯揉造作的男人，滿心無語地轉身就走。

    任由男人在身後一遍又一遍地喊她，她也堅決不回一下頭。

    直到回了自己的廂房，裴儀才後知後覺地回過味兒來：如今，荀歡、蕭君集、赫連臨玉、霍淵、七殺五個男人全都知道了她是女兒身。

    可她竟然對這些男人如此放心，似乎從來都沒有擔心過他們會洩露她的身份。

    裴儀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心底裏竟是如此信任這幾個男人。

    心湖像是投擲進了一顆小石頭，一圈又一圈地盪開了漣漪。

    裴儀恍神了一會兒，醒過神來的時候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如今哪有什麼精力對付風花雪月？

    應對當前的危機纔是最緊要的事情。

    裴儀當即提筆寫了封信，命暗衛悄悄送給赫連閉月。

    信上內容很簡單，就是想約赫連閉月明日一見，端看赫連閉月願不願意、時間合不合適。

    很快，赫連閉月有了回信，措辭很是膩歪，大意就是恭候“嫂子”大駕。

    裴儀將回信置於燭火上燒盡，這才洗漱入睡。

    翌日。

    突厥使團行轅處。

    赫連閉月站在大門口，伸長脖子往大路上張望。

    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到要等的人，赫連閉月有些焦躁地回頭問道：“我這身端莊吧？”

    僕人們斬釘截鐵地回道：“端莊。”

    赫連閉月很是滿意，又問道：“我這身大氣吧？”

    僕人們整齊劃一地捧道：“大氣。”

    “這就對了。”赫連閉月滿意地笑了笑。

    聽聞中原男子最喜歡端莊大氣的女子，所以她今個兒專門換了這身打扮，以便給“嫂嫂”留下個好印象。

    過了一會兒，“嗒嗒”的馬蹄聲響起，同時還有車輪的軲轆聲。

    赫連閉月眼睛一亮，笑盈盈地迎了過去。

    裴儀纔剛掀開馬車門簾打算下車，赫連閉月就已經站在馬車旁邊伸手來扶她。

    “哥，你可算來了！”赫連閉月笑著道，“我盼了你好久了！”

    對方如此熱情，裴儀實在是有點吃不消。她暗道兩人明明昨天才見過麵，怎麼聽赫連閉月這口氣像是分別了好多年似的。

    兩人進了專門會見賓客的廳堂。

    赫連閉月親自給裴儀斟了杯茶。

    茶水是乳白色的，聞著像是奶，但嚐起來又有點普洱的味道。

    “這茶味道好特別。”裴儀飲了口茶道。

    “哥就是懂行，一嘗便知這茶與衆不同。”赫連閉月調侃道，“像我大哥完全分辨不出哪種茶是哪種茶，你倆正好互補。”

    裴儀略顯尷尬，心說赫連閉月怎麼三句話不離拉紅線。

    裴儀嘗試著把話題拉回來：“公主……”

    赫連閉月立馬親熱地糾正道：“叫我‘閉月’。”

    裴儀梗了一下，只好改口道：“閉月，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赫連閉月笑道：“我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哪件不是正事兒呢？”

    裴儀深深覺得這個公主實在是嘴太瓢了，比赫連臨玉都還能亂扯，完全一個自來熟，熱情如火，叫人壓根兒都承受不住。

    裴儀心裏暗暗嘆氣，正色道：“大皇子……”

    赫連閉月一抬手，嗔怪道：“誒！哥，你和我大哥是什麼關係？叫‘大皇子’不就太生疏了嗎？”

    “你們中原一般以字互相稱呼。”

    “不過，我大哥沒有字，要不你叫我大哥‘臨玉’吧……”

    裴儀身上直冒雞皮疙瘩，暗道：我先前當著赫連臨玉的麵都喊他“王爺”，如今叫他一聲“大皇子”有何不妥？至於喊他“臨玉”，想都不要想，這多膩歪啊。

    赫連閉月還在自顧自地提議道：“要不，喊‘玉郎’也行。對，就叫‘玉郎’！這多好聽呀，太合適了。”

    裴儀抖落一身雞皮疙瘩，生無可戀地道：“我還是稱呼他為‘臨玉’吧。”

    赫連閉月笑眯眯地點頭道：“這稱呼不錯。”

    她嘴上這麼說著，心裏暗搓搓地想著：果然讓人接受某個條件最好的方法就是提出另一個讓對方無法無法接受的選項，兩相一對比，對方就會選擇你最開始提出的那個條件了。

    就比如現在，明明嫂子一點都不願意改口喊“臨玉”，可多虧我聰明提了句“玉郎”，這兩相對比，嫂子不就願意喊“臨玉”了嘛。

    大哥，我可就幫你到這裏了。赫連閉月在心裏很是自得地想。

    “臨玉在信中說楚國有意與你們西突厥結盟共伐大周。”裴儀沉聲道，“不知臨玉真實的想法是什麼？”

    赫連閉月笑道：“我大哥是什麼想法還用得著問嗎？倘若我大哥真一點都不顧及哥哥你的感受，他早就直接答應與楚國結盟了。他之所以還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寫信告知你情況，無非就是惦記著你，想與你並肩作戰嘛。”

    裴儀剛剛抖落掉的雞皮疙瘩又冒了出來。

    她可真是服了這位西突厥的長公主了，不管說什麼話題都能把赫連臨玉給扯上來。

    裴儀沉聲道：“楚國志在伐周。假使西突厥不答應與楚國結盟，楚國十之八九會轉頭找東突厥結盟共商對付大周。”

    赫連閉月很贊同地道：“哥哥你這話說得沒錯。所以，我大哥才暫時拖著沒答覆楚國，免得他們見拉不著我們西突厥就轉頭去找東突厥了。”

    裴儀臉上一派和氣笑容，心裏卻默默在想：把你大哥說得這麼情深義重，實際上你們西突厥不就是騎驢找馬，想看看我大周與楚國哪個條件開得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