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天降異象，而被天光賜下恩澤的恰好又是最得人心的南歸蒼，和出身不凡年少坎坷，卻又因屍毒解藥而名言天下的奉安公主。

    這本是值得舉國歡慶，甚至大赦天下的好事，可誰知下一瞬竟然連出兩樁意外，奉安公主因衣裙過長而墜下長階，儀仗扇又斷裂差點砸到南歸蒼的生母蕭貴妃。

    這簡直就是在啪啪打著老天爺的臉。

    璇皇震怒，當即將禮部尚書一干人等叫到政合殿問罪，整整兩個多時辰，文書奏摺扔了一地，南歸蒼跪到膝蓋痠痛都沒能站起來片刻。

    他已經很久沒見父皇發這麼大火氣了。

    他更沒想到自己手底下的人居然會做出濫竽充數、中飽私囊這種事。

    那儀仗扇，不偏不倚還恰好砸到她母妃。

    璇皇當即撤掉了禮部尚書職位，家產盡數充公。

    “沒殺你，是朕看在今日是祭天之日，最後的仁慈。”

    璇皇扔下這句話，再意味深長地看眼南歸蒼，冷哼一聲後便拂袖而去。

    南歸蒼跪伏在地上：“恭送父皇。”

    他而後起身，禮部尚書哭喊著膝行過來，老淚衡流：“殿下，我為您行事多年，如家業全無，家中還有老小……您……您能否看在多年苦勞的份上，求皇上開開恩？”

    南歸蒼居高而下地望著他，眼中是少有的狠戾：“開恩？開什麼恩，將你送下幽冥，從此結束所有罪惡和痛苦嗎？！”

    禮部尚書屏住聲音，渾身顫抖，心中生了陣陣懼意。

    他有種感覺，自己再求饒下去，會無法走出這皇宮。

    南歸蒼出政合殿，蕭貴妃的人已經侯在門外多時，衝他福身行禮：“殿下，娘娘有要事召見您，還請隨奴婢來。”

    南歸蒼負手在身後，收斂下所有戾氣，輕輕頷首。

    來到昭喜宮，蕭貴妃裹著貂衣，端坐在椅上，身前是猩紅的火炭盆。

    她一改往昔的親近慈祥，似乎對今日之事還尤為憤怒，南歸蒼跪地行禮也一直沒被她喚起來：“今夜這雪下得急啊，倒是能蓋住不少痕跡。”

    南歸蒼神情微僵：“兒臣不知……母妃何意？”

    “你看看你如今的樣子！”蕭貴妃當即怒道，“到底是被什麼迷了心竅，李醫令一事我便給你時間和機會等你醒悟，你卻遲遲沒有動作，如今禮部又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是要自毀根基嗎？！”

    “禮部是兒臣御下無方，往後定然不會再出現這般的事情，”南歸蒼俯得更低了些，“只是母妃……您說的李醫令一事，兒臣有些不解，還請母妃直言。”

    蕭貴妃氣急，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竟然能養出這般沒心沒肺還沒眼力見的兒子。

    她直撫胸口：“你以後是要做帝王的人，怎麼會這般心軟，一個要殺你母妃的人，說投靠就投靠了，如此你也信？萬一另有圖謀呢？萬一是背後的人有意指示欲擒故縱呢？！你母妃有幾條命給你這般大意？”

    南歸蒼心中已猜到幾分，他微顫著問：“您……下手了？”

    “欲取本宮性命的人，本宮怎麼可能放虎歸山，留他長活於世間？！”

    “可是……想要殺您的是李醫令，是他背後的人，您何苦不放過他的家人？”

    蕭貴妃怒極反笑：“你到底是被什麼蠱惑了，如此無腦的問題也能問出口？本宮此般一石二鳥，可是在為你鋪路！”

    南歸蒼默然。

    確實，先前囚住李醫令家人的，是三皇子的人，如今李何歡已經投於他門下，誰也不會想到蕭貴妃會再動手，矛頭便都指向南歸意。

    如此一來，蕭貴妃不僅能徹底解除自己的危機，還能在稍加引導後，讓李何歡徹底死心塌地跟著他謀事。

    畢竟三皇子和李醫令的交易本就不對等，只要讓李醫令徹底相信人是南歸意殺的就好。

    可是……

    踏著累累白骨坐上那至尊之位，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嗎？

    看出南歸蒼的心軟和質疑，蕭貴妃斜眼道：“你知道皇上為何會一直縱容著三皇子對你胡來嗎？”

    南歸蒼沉默。

    “你就是太心軟了，璇皇才這般逼你，試探你！”她冷哼一聲，“這東月皇位，哪個不是用血澆灌上來的，你父皇能在年少時踏破臨國，如今坐穩天下，你以為靠的是什麼？你這般軟弱，又怎麼可能得他完全信任？”

    南歸蒼低頭不語。

    他知道，他都知道。

    從小在父皇的眼中，就沒有親情可言，凡是天賦低下的皇子如今早便沒了蹤影，就連後宮妃子都是死的死傷的傷，結果最好的，大概便是青粥鎮中的南歸羽了吧……

    他若不是因為金雷雙系，並且善長於處理政事，母妃又一直替他排難，只怕也安穩不到今日。

    父皇就是要逼出一個心思最深，又最為狠厲的人來做這君主，眼下不是他，便是三皇子了。

    不勝則亡，母妃確實良苦用心。

    南歸蒼想到這，起身又一拜：“謝過母妃提點謀劃，孩兒定痛改前非，不負所托。”

    蕭貴妃這才微緩神色：“希望你記住這承諾。”

    今夜的風雪確實很大，下到半夜也依舊沒有停歇之意，容燈御水託著二人前行，所幸風大，才能沒把他們兩個都變為雪人。

    天地間已全是一片白茫，悽神寒骨。

    容燈和李醫令一路無言。

    其實已經離得不遠了，自馬匹摔後，也就只剩下二里路。

    可這短短的片刻，已經夠發生太多事情，更何況那些人本就行在她們之前。

    行到祁安居時，院門開著，裡面一片漆黑，看起來很安靜。

    雪遮掩了不少痕跡。

    容燈猜想的沒錯，門外沒有打鬥的痕跡，那些人果然是一路無阻地直直進入院中。

    可隨即她又聞到一絲不一樣的味道。

    本要踏入門內的容燈忽然頓下腳步，立即行至門側，夜色中，門側旁倒著一具屍體，上面雖落了不少雪，但還沒完全掩埋。

    這蕭貴妃……她竟然連自己人都殺？！

    容燈又順著圍牆看一圈，果不其然無一生還，但都是一刀封喉，沒有絲毫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