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聞本在看著趙池安練劍，容燈話一出來，他直接呆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腦海裏全是容燈在一片黑燈瞎火中乾瞪眼的樣子，別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做了什麼？

    他居然不先試著喚一聲，而是自顧自就回府歇下了？

    風不聞瞬間無比自責起來，半天沒憋出一句話，直到趙池安提著劍在他跟前連喚了好幾聲“師父”，他才倏然應道：“……嗯？”

    趙池安有些著急：“師父您沒事吧，為何看著地面不說話？”

    風不聞掩下慌亂：“無事，你練完一遍了？”

    “嗯！”趙池安點頭，期待問，“師父可看出有何不對的地方？”

    風不聞轉了轉輪椅，愧疚道：“抱歉池安，為師方纔心中有事，沒能細看。”

    “……師父真的不打緊嗎？我看您面色很差。”趙池安越發擔心起來。

    風不聞對這小徒弟實在是喜歡得緊，忍不住輕輕拍拍趙池安的後背：“真沒事，你去歇會吧。”

    趙池安還是很擔憂，但也只得抿著唇點頭，小臉鼓鼓的：“那師父保重好自己，徒兒先告退了。”

    傳音陣沒關，這些話一字不落地被容燈聽過去了，她由衷道：“你這徒弟真不錯。”

    “池安確實懂事乖巧，”風不聞又支支吾吾起來，“那個……昨夜……”

    容燈一想起昨夜就來火，但她還是忍著性子，故作輕鬆道：“沒事，我等一會就睡去了，難不成還坐一宿？”

    風不聞這才鬆口氣：“那就好。”

    可話纔出口，他心中不知為何又開始有些微微泛酸。

    容燈她待事認真，想來並不是出於什麼別的原因纔等他吧。

    這邊思緒未停，那邊容燈又問：“昨日跟三皇子商談得如何，可還順利？”

    “順利，”風不聞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甩出去，正色道，“順定王並未對我有所懷疑，相反，他已經徹底答應由我輔佐聽我謀劃。”

    容燈悄悄捏著拳頭，儘量心平氣和問：“然後呢？”

    風不聞沒聽出她語氣有異，道：“我也願意盡心替他謀取社稷。”

    容燈壓了一夜的火氣終於全都在這一刻冒出來，她咬牙切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風不聞微愣一下：“……可是，有什麼不妥？”

    “你說你是太傻了還是太單純了，我與你在風月樓吃飯那夜，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容燈黑著臉。

    風不聞許久沒搭話，容燈叫系統調出控制屏，見他已經坐在書房桌案前，看起來有些窘迫。

    他低垂著頭，好片刻才接話：“你說，不能相信別人。”

    容燈見他耷拉得跟個被揍委屈了的大狗似的，一時間竟也發不出火來了。

    她嘆口氣，很是無奈道：“順定王可是皇子，最是無情帝王家，你真覺得他值得信任？且不說這事有多難，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能登上皇位，你是北梧黎水族最後的小侯爺，到汴蒼就是爲了讓他們內耗，你覺得他會放過你？”

    更何況，南歸蒼纔是世界線的主角，這東月的皇位註定是他的，風不聞和南歸意再怎麼掙扎也逃不過天命。

    風不聞沒說話。

    容燈又嘆口氣，說不上心裏是沉重還是嘆惋：“風不聞，你太善良了。”

    風不聞渾身一震。

    他聽出了容燈語氣間的失望，但……

    ……他做不到對誰都滿腹算計。

    風不聞深深吸了口氣，道：“三皇子他其實並不真如表面那般兇惡帶毒，他……也是一個可憐人。”

    這傢伙開始會跟她辯解了？

    容燈黑著臉沒說話。

    風不聞繼續道：“他母妃被蕭貴妃逼瘋，如今神志不清，他從小孤立無援，爲了自保才做出一副瘋魔樣子，並且他也不是南歸蒼那般會在背後傷人的人，他派人看著李醫令家人，其實也保護了他們，蕭貴妃……”

    “風不聞，”容燈冷聲打斷他，“這世界上誰不是可憐人，但能有幾個好人？你與他攏共見了幾次麵，你就這麼信他說的？萬一是假的呢？萬一他騙你呢？！他是東月皇子，是能殺你的！”

    風不聞再次沉默，他心裏痛極，但又極力隱忍著。

    真的所有事情都必須那麼冰冷嗎？

    他知道自己不能心軟，但在自己身份暴露，和東月徹底撕破嘴臉之前，他和南歸意不就在一條戰線上嗎？

    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南歸意是否會因為他為北梧國謀劃而殺他也還未可知。

    並且難道就不存在他輔佐三皇子成為東月君主，自己事成後則回到北梧，兩國和睦共處、百姓相安的可能？

    為什麼一定要在所有事情都還未發生之前就敲定一切？

    為什麼就真的誰都不值得去信任？

    風不聞長袖掩映下的手緊握成拳頭，他聲音有些發顫，但依舊很堅定：“容燈……我們都先冷靜一下，這件事……”

    “冷靜什麼冷靜，再冷靜，看著你自己玩死自己，自取滅亡？”容燈怒極反笑。

    風不聞指甲扣進掌心的肉裡，他只沉聲道：“三皇子不會做過河拆橋之事。”

    “他做不了這東月君主！”容燈忍不住吼了出來，“你太傻了，你！”

    容燈話還沒說完，心口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好似有千萬把刀直接生生紮了進去，讓她當場吐出口血來，渾身失力，跪倒在地上。

    紅色的控制屏自動彈出，容燈腦海裏是巨大的“嘀嘀”聲，眼前只有幾個大字。

    【警告！重大事件洩露！】

    【宿主違規！】

    違你媽！

    容燈臉色蒼白如紙，只這一瞬就渾身都是冷汗，喉頭血腥味又翻涌起來，她一咬牙嚥了回去。此時已經不止是心口，五臟六腑都好像要被絞爛，容燈渾身劇烈顫抖著，唇角已被咬得鮮血直流，可巨大的痛苦還是忍不住讓她痛哼出聲。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她被吊着打得渾身是血都未曾這般疼過。

    她掙扎著狠狠咬住手臂，將那斷斷續續的痛呼一口氣全堵了回去。

    聽出不對勁的風不聞焦聲問：“容燈？容燈！你怎麼了？”

    容燈用盡所有力氣回了一句：“喊你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