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已經等在太醫院外面，很大，兩人坐在車內都還有富餘的空間。

    李何歡問：“你那日是如何發現貴妃娘娘中了毒的？”

    容燈將這老頭上下打量一遍，見他怎麼看都是很正常地在問，不由覺得跟宮裏老謀深算的傢伙打交道真是一件極其累的事情。

    “我是大夫，又是治癒系，一探不就探出來了？”容燈靠著車壁，“李大人，廢話不是這麼說的。”

    李何歡淡淡笑了笑，又道：“可是讓我們整個太醫院都好一頓忙啊。”

    “都是為人臣子的，總不能把我宰瞭解氣吧。”容燈說著，手上指決一動，在馬車內悄無聲息落下結界來。

    確認趕馬的人聽不到後，容燈直接道：“李大人說吧，想讓我怎麼做。”

    李何歡不放心：“你這……”

    “哎呀，雙塵峰高階秘密陣法，從不外傳，百試百靈，除非同樣學過並且修為高過我，不然都不可能發覺得了，堂堂三大派之一，總要有些立派之本不是？”容燈自豪道。

    她家大反派的陣法，她肯定是要往死裡誇，更何況說的都是實話。

    李何歡便也不顧慮了，忽然間站起身來，一撩衣袍就對著容燈跪下去。

    容燈：“？！”

    馬車大也不是這麼用的啊！

    她立馬將李何歡拽起來，一隻手扶額，略有無奈道：“李大人，你有什麼難處就直說，能幫的我一定幫，真不必如此。”

    李何歡道：“我知道殿下與撫安王爺同進退，但我的家人如今被順定王要挾，爲了保全家人，有些事我不得不做。你是聰明人，我想蕭貴妃一事來龍去脈定然瞞不住你，但能否……能否開開恩？這件事，無論我做什麼，殿下都裝作未知可好？”

    他說的動容，渾濁的老眼幾欲落下淚來。

    容燈沒急著回答，心裏卻越發明瞭，

    確實，她是因為蕭貴妃一事才入的太醫院，李何歡作為太醫令，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在給蕭貴妃問診的時候就必須得帶上她。

    所以李何歡一直有意無意地透露給她一些訊息，讓她起疑，然後再把一切都托出，想讓她裝作不知道？

    太傻了，真的太傻了。

    容燈嘆口氣：“李大人，你一大把年紀了，官場混跡這麼多年，怎麼會做如此冒險的事情？”

    他把一切都告訴她，萬一她心裏完全向著南歸蒼，反手把他賣了呢？

    這是皇宮，他們在馬車裏，李何歡該清楚的知道，若是動起手來，憑他的修為，拿容燈沒有絲毫辦法。

    這不就相當於把自己送出去，任人宰割？

    李何歡閉眼，身子微微顫抖著，片刻後才道：“你看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他既然做了這太醫令，皇權鬥爭之下，又有多少事情能由著自己？

    他只能賭，賭容燈不忍心，賭自己能央求來片刻喘息。

    容燈嘆口氣：“可我就算真做看不見，你也無路可走啊……你能瞞得了一時，可再然後呢？蕭貴妃若死，六皇子定然不會放過你。若蕭貴妃不死，三皇子遲早要對你和你家人下手，你能拖到什麼時候？”

    李何歡不言，手緊緊地扣着窗邊。

    馬車不快不慢地向前馳著，再過幾分鐘就能到昭喜宮了。雖已開始入冬，但今年的似乎比往年要暖和些，時節雖已到，萬物卻還停留在深秋，一片金黃之景。

    “我不知道，”李何歡長長吐出一口氣，“但我知道，我若不拖，便真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你一開始就錯了，蕭貴妃為人怎麼樣我不清楚，但你若明確表態站在六皇子一邊，順定王就算最後還是要動你的家人，六皇子就算不願，但他在眾人眼中畢竟是一個愛護臣民的人，他會出手的。”

    李何歡笑了，眼裏有些晶亮的東西，整個人卻很落寞，而這份落寞最終將那些光亮一點點的消磨殆盡，最終混了別的東西，化為眼中的一片渾濁。

    他似乎是要說什麼，馬車卻停下來，容燈知他焦急，道：“我答應你。”

    兩人一同下了車，容燈拎著醫箱跟在李何歡身後，拜入昭喜宮。

    蕭貴妃似乎很喜歡容燈，一見她來就連忙伸手去拉，將她帶到自己身側坐著，笑盈盈問近況。

    容燈對這樣的熱情實在是有些措手不及，所幸表情管理從未失控，她笑著：“奉安一切都好，有勞娘娘掛心了。”

    一來到這地方，容燈就不由想起上次的經歷。後宮裡的這群老女人一閒下來就有給人催婚的習慣，這會要是冷不防再冒出一句“跟歸蒼的婚約”之類的話來，那她可真有點吃不消。

    於是容燈連忙道：“本來是想多與娘娘敘舊的，但今日公務在身，一會還要回太醫院處理事情，娘娘先讓醫令大人診脈吧。”

    “瞧你這丫頭急的，年少又厲害，醫術高超待事認真，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誰家的小子。”蕭貴妃笑著。

    容燈心裏在叫囂。

    又來了又來了！這老孃們又來了！怎麼說什麼事情都能拐到這上面？

    容燈也笑著：“娘娘說笑了，奉安現在……還沒有這些考慮。”

    “這可不能啊，女兒家家在外面打拼得再多，終歸還是要出嫁的，你其實也不小了，本宮當年有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是已經懷上了歸蒼……”

    容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宮裏太過於寂寞，沒人跟她說話，這會一開口，簡直就跟滔滔江水一般連綿不絕，一邊任由著李醫令搭脈、鍼灸，一邊從懷南歸蒼一直說到南歸蒼十多歲時候的事，容燈笑得嘴角的肌肉都酸了，蕭貴妃還是沒有停的意思。

    萬幸的是，當她講到南歸蒼被封為親王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言的李何歡終於開口：“娘娘恢復得很好，再按照這方子服用幾次藥物，一月之後，餘毒就能盡數排淨了。”

    蕭貴妃卻高興道：“以後奉安來給本宮送藥吧，本宮實在是對你這孩子喜歡得緊，若是日後能常常看見便太好了！”

    容燈：“……”

    這老女人，心懷不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