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知道關心她啊？”容燈又冷笑兩聲，“你知道她有多喜歡你嗎？她跟我說，她此生不能與你為妃，就算死了，也不會嫁給一個不愛的人。”

    南歸蒼沒說話。

    他沉默了很久，兩個人就這樣站在夜色中。

    火雖然已經滅了，但那股焦味還若有似無地縈繞在空氣中，今夜是中秋，月光很亮，王府外面是熙熙攘攘的夜市，萬家燈火團圓。

    “我從前並不在乎，但現在……卻也不願意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南歸蒼忽然道。

    他就那麼站著，身姿挺拔，卻又徒然生出股落寞來。

    容燈抬眸看著他，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感覺。

    既然都不喜歡，那這件事，或許誰都說不上對錯了。

    “那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容燈轉身要走，腦子裏一團亂麻，南歸蒼又拉住她。

    這次不等容燈問，他就先道：“你帶祁煙出去的時候，不用找別的屍體冒充了，用石頭吧，我吩咐一下不會有人查……我不想王陵裡葬了外人。”

    容燈看他一眼，點點頭，片刻後又道：“……謝謝。”

    “不用謝我，只是苦了定安王。”他說著，嘆了口氣，又不知想到了什麼，眼裏忽然帶上幾分笑意，“如今我也是拿到你的把柄了，欺君之罪啊，容姑娘往後可要好好配合本王行事。”

    容燈“嗯哼”一聲：“如今全汴蒼都知道我和雙塵峰峰主站在王爺這邊，一根繩上的螞蚱，不好好配合怎麼行？”

    南歸蒼卻忽然又陰沉了眉目：“北親王，你若是可以，還是儘量離他遠些。”

    容燈心裏一驚，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麼了？”

    “此中牽扯太多，這汴蒼以後只怕是會越來越亂，你離他遠些，到時候也好明哲保身。”

    容燈假意思索，片刻後才道：“行吧，多謝殿下提醒了。”

    出了王府，她的心卻越來越亂。

    祁煙一事總算是過去了，南歸蒼不追究，那後面基本上是沒有問題。

    他們長於皇家，畢竟身不由己，南歸蒼對她又無情誼，事到如今，也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只是真的可憐了定安王，本就從小孤苦零落，今日又遭此無妄之災。

    她看他也確實挺喜歡祁煙那丫頭的，這次事情一打擊，也不知道多久才能重新走出來。

    容燈嘆了口氣，轉身遙遙回望了定安王府一眼。

    再說南歸蒼，從他方纔提及風不聞的語氣來說，他應該是相信自己的，不然也不會叫他遠離風不聞。

    只是……風不聞不是已經明確表態要跟他站在同一條船上了嗎？甚至爲了消弭戒心，將自己“弄”成了個廢人。就這都不夠？

    這汴蒼中的人的心思，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深。

    也不知道風不聞那傢伙現在怎麼樣了。

    容燈又嘆口氣，一路穿過夜市，看著人群嬉笑，只覺得心裏悶得厲害。

    .

    風不聞坐在案前，看著那一片狼藉的殘宴，許久之後才推著輪椅緩緩往前走。

    趙池安立馬過來推著他，還未褪去稚氣的聲音正經問：“師父想去哪？”

    “去外面走走吧。”

    趙池安推他出去，今夜夜色正好，臨溪堂校場十分空曠，圍校場而立的六根石柱周圍縈繞著星星點點的熒光。

    “湫鳥為何？”風不聞沒回頭，遙遙看著月色問。

    這提問雖然來得猝不及防，但趙池安多少習慣了，這幾日他每天跟師父在一起，這般機會不多，風不聞將他課業抓得緊，時常這麼冷不防就檢查功課。

    他迅速思索片刻：“湫鳥，白羽，人面鳥身，身如梟，獨腳，在冬天出現，夏天反而蟄居，其羽毛所制披風，穿之可以不懼雷電。”

    “嗯，”風不聞很是滿意地點點頭，“我十三歲那年逮到過一隻，這玩意兇得厲害，你若是有機會遇上，切記小心它啄人。”

    “好的師父。”趙池安應下。

    風不聞還欲再說什麼，忽然看見天半有一道微光迅速劃過，他眉目一凌，手中靈光閃爍，就將那到微光劫了下來。

    夜還未深就敢結術傳信，這人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他看了一眼信的內容，倏忽淺笑，手中一動將信又扔回上空。

    那信在空中兜了一圈，重新找到反向後立馬消失在了天邊。

    趙池安不解問：“師父為何又放回去了？”

    “信裡說的是好事，”風不聞正色道，“池安，這些事你別過多詢問，其中牽扯到的錯綜複雜，我不想你這麼小就捲進來。”

    他又默了默：“若是你願意的話，此次最好也別再跟師父入京了，與你父親一起留在雙塵峰，幾位長老會指導你好好修煉。”

    趙池安卻搖了搖頭：“雙塵峰雖好，但我更願意跟在師父身邊。”

    “對啊風小兄弟，你自己回汴蒼做快活王爺了，把我們父子兩個留在雙塵峰每日跟著你們這些修行人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厚道不厚道？”

    解清慕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嘴裏還叼著根狗尾巴草，雙手抱在胸前。

    風不聞啞然：“解大哥有時候說話，和容燈簡直如出一轍。”

    “說到這……”解清慕笑笑，很是八卦地湊過來：“風小兄弟，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容姑娘說明心意啊？”

    風不聞渾身一僵，他眼睛快速眨了眨：“解大哥……在說什麼？”

    “嗐，無趣，還跟我裝糊塗，”解清慕擺擺手，“我跟你們兩個這麼久了，我會看不出來你喜歡她？”

    風不聞沒說話，臉色卻迅速紅了起來。

    “這事得乘早，”解清慕恨鐵不成鋼，“喜歡你就去說，不然像容姑娘那麼優秀的人，被人捷足先登了你上哪哭去？”

    是啊，優秀。

    風不聞淡笑著嘆了口氣。

    她出身不凡，又是奉安公主，醫術高超身手一流，屍毒藥方拿出來更是名動天下，無論是說話做事，舉手投足間總有一股泰安，剛說敢做，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而他在汴蒼猶如困獸，身處於無形的巨大囚籠中，無數道枷鎖捆著他，頭上還隨時懸著長刀。

    他又如何敢在這樣的處境下，與她說心悅於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