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的壓制著那從胸膛裡衝出來的情緒，只雲淡風輕的同她笑著開口，“此事說來話長，晏寶，這宮裏的事兒比你想的要複雜多了。”

    她還想追問我與晏慕溫之事，被我用話題岔開，我倒了杯茶水，爹爹給我的藥早已經被我藏在指甲裡，我指尖一抖。

    藥遇水即融，我神色平靜的把茶水遞給她，看著她毫無防備的喝下去，我內心也毫無波瀾。

    我想，或許我最後幾分良善早已經被這深宮淹沒，如今的我面目全非到我自己也不認得。

    回去之後，我讓侍女都退下，把門關緊，留下自己一人，點著一盞燈，我靠著牆壁緩緩蹲下身，只覺得心底一片悲涼。

    那天之後，我常常去探望晏知微，與她談天說地，與她什麼都聊，好似宮外的閨中好友。

    她……半點也沒有發覺她越來越嗜睡，那毒就悄無聲息的慎進她的面板裡，侵蝕著她的骨骸。

    我忽然覺得，自己好生殘忍，竟能如此冷靜的摧毀一條生命，與我那無惡不作的爹爹似乎沒什麼兩樣。

    我的心就在這孤寂的宮裏一寸一寸被摧毀，碎成無數瓣，凋落在地，怎麼也拼不完整了。

    世人都說死是解脫，可似乎無人說過，若死也不得解脫那又當如何？

    午夜夢迴，我始終在生與死之間掙扎醒來，死何其簡單，可我那無人依靠的孃親該如何是好？

    活著，卻又是滿身罪孽，要眼睜睜看著所愛之人對自己恨之入骨。

    人活著可真難啊！

    我一日日消沉下去，侍女不知其緣由，更不知該如何勸我，只能乾着急擔憂。

    月底，鳳儀殿出事的訊息傳來，我心底一沉，幾乎是下意識地去鳳儀殿。

    “臣無能……”

    我站在殿外，聽著御醫的聲音，只覺得有雙看不見的手緊緊的扼住我的喉嚨。

    周暉大發怒火，將大殿裡的人全部都責罰了一遍，讓人徹查晏知微的病因，又給溫韞去了信。

    而我卑劣的站在他身後，假惺惺的關心著晏知微。

    而她還什麼都不知，依舊同我交付真心。

    “芊芊姐姐，暉哥哥說我生病了，可是他都說不出來我生了什麼病，你說他是不是故意把我困在這鳳儀殿？”

    “芊芊姐姐，我覺得暉哥哥變了，她不許我離開鳳儀殿一步……”

    “芊芊姐姐，宮外是什麼樣子啊？我快要記不清了……”

    她同我說了許多許多，而我，只能蒼白無力的安慰她幾句，看著她臉上單純的笑容，我覺得自己十惡不赦。

    “娘娘，尚書大人求見。”

    侍女再次進來稟報的時候，我心底一沉，恐懼從骨子裏涌上來，我搖搖頭，想要說不見。

    “臣許久未探望娘娘，不知娘娘可還安好？”

    熟悉的聲音卻已經傳了進來，我瞳孔一縮，又很快讓自己平靜下來，扯出幾分笑意喚道:“父親，多謝父親關心，女兒……一切都好。”

    “是嗎？”他嗤笑了聲，那雙深邃的眸子落在我身上，我只覺得快要透不過氣來。

    “可我怎麼聽聞晏知微只是嗜睡，卻無其他症狀？”

    爹爹質問的聲音落下來，我迅速轉著眼眸，“女兒、女兒怕被發現……”

    話音未落，只聽見一道聲響，震得我耳朵嗡嗡作響，而後，火辣辣的感覺瞬間遍佈我臉頰。

    “我看你是心軟了，被晏慕溫那小子迷了心，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吧？”

    我顧不得臉上的疼，忙俯身道:“女兒不敢。”

    爹爹冷哼一聲，冷漠的開口，“不敢？你如今成了淑妃，又得盛寵，還有什麼不敢的？”

    我死死咬著下唇，淑妃又如何，還不是被爹爹拿捏著絲毫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他微微俯身，拍了拍我肩頭，語氣又溫和了下來，“臉疼嗎？”

    我搖頭，忙退了步，避開他的觸碰，他眸色暗了暗，溫聲道:

    “芊芊，你是爹爹的女兒，爹爹怎麼可能不疼你？只是爲了大事，只能讓你受些委屈，爹爹答應你，等事成之後，你想要晏慕溫，爹爹就把他抓到你跟前，給你當牛做馬。”

    我垂著眼眸，溫順的應是，可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從來不想要這些。

    爹爹不便多留，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侍女進來後瞧見我臉上的傷頓時一陣心疼，忙替我敷藥，我順勢接著“傷”留在玉漱宮不去見旁人。

    等我緩過來，再去鳳儀殿時，已經被告知，聖上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入鳳儀殿。

    我心裏鬆了口氣，回到玉漱殿，把剩下的藥藏在隱秘的角落裏，沒過多久，我便聽聞攝政王妃回來了。

    而晏知微也被帶回了攝政王府，我心裏反而輕鬆了下來，趁勢把藥埋在了玉漱宮的樹底下。

    周暉沒再踏入後宮，而我也難得的清淨了一段時日。

    不久後，前朝傳出謠言，說是我爹爹意圖謀反，聖上派人徹查，很快何家就被抄了家。

    聽到這個訊息時，我心裏意外的很平靜，我一如從前，安靜的坐在玉漱宮裏，不管外頭鬧得怎樣的天翻地覆。

    宮內的侍女聽聞何家倒了也紛紛想法子另謀高就，最後，我宮裏只剩下一位喚做阿楚的侍女。

    她話不多，時常陪伴著我，我坐在宮殿門口，看著被紅霞瀰漫的天空，輕喚了她一聲。

    “奴婢在，娘娘有何吩咐？”她恭敬的開口。

    我輕笑了聲，“很快，我就不是什麼娘娘了。”

    她搖搖頭，認真的看著我道:“只要聖上沒有降您的位份，您就還是淑妃娘娘。”

    我失笑，起身進了屋子，拿出一個首飾盒遞給她。

    “這是……”她疑惑的看著我。

    “給你的，裡面是一些首飾和銀子，都是我入宮之前帶進來的，若是有機會就出宮去吧！置辦些天地，說個好人家，在這深宮裏啊！太蹉跎人了……”

    她開啟盒子，瞧著滿滿一盒的東西，忙跪在地上道:“這太貴重了，奴婢不能收……”

    “收著吧！我留著怕是也用不上了，就當是我的謝禮，謝你在這樣的時候不曾與她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