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芊芊沉默了半晌，才輕笑了聲，轉過頭望著窗外，我清晰的瞧見了她眸中的悲涼。

    我有些怔然，那樣的神色不該出現在她眼裏，我認識的何芊芊是個清冷而又溫柔的人，彷彿這世上的事十之八九都沒法在她心上停留片刻。

    究竟發生了什麼？改變了她，也改變了眼前的一切？

    何芊芊什麼也沒同我說，只是離開之前，用羨慕的目光看著我道:“晏寶，你什麼也不要管，就聽聖上的吧！這世上他可能會傷害任何一個人，但他絕不會傷害你。”

    我不知道她為何會忽然說這樣的話，但當時，我只覺得她是暉哥哥派來的說客。

    後來暉哥哥來了幾次，我都沒見，在鳳儀殿整日除了吃便是睡，日子過得渾渾噩噩。

    漸漸的，我睡著的時間長，醒來的時間短，有時候醒來，身側坐在暉哥哥，我便故意閉上眸子，很快又睡了過去。

    何芊芊偶爾會來看我，陪我說話，但只是說一些我們兒時的趣事，她從來不提與皇宮，與我和她如今的身份的話題。

    我們倒是聊的很愉快，只是有時候上一刻還在同她聊天，下一刻我就睡著了。

    她也因此給我取了個睡神的名字。

    如往常一樣，我忘了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是醒來的時候，榻前不止有何芊芊，暉哥哥也在。

    他們倆看我的神色裡都是擔心，好似我得了什麼無可救藥的病一樣，我有些好笑，朝何芊芊道:

    “芊芊姐姐，你這是什麼眼神？”

    “晏寶，你可有覺得哪裏不適？”何芊芊擔憂的詢問我。

    我一邊打了個哈欠，一邊搖搖頭，倒沒有什麼不適，就是還有些困。

    暉哥哥看了看我，似乎有話想同我說，只是看著我連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又默默走到庭院裏。

    何芊芊的目光跟著他望了過去，而後輕嘆一聲，輕聲道:“他一直守著你，晏寶，你當真不打算同他說話了嗎？”

    我垂著眸子，沒有說話，何芊芊坐到我榻前，關懷的詢問我，“你這次睡了兩日，御醫也看不出來什麼異常，聖上打算給攝政王妃修書，讓她回來替你瞧瞧。”

    聽到這話，我平靜如水的心底終於泛起幾分漣漪，“母親要回來了？”

    何芊芊點頭，一邊理著我的墨發，一邊溫笑道:“所以，你要打起精神來，多吃些東西，否則王妃回來見你消瘦了怕是得好一陣心疼。”

    我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我餓了。”

    何芊芊立刻吩咐人準備了我喜歡的飯菜，用完膳，我的睏意又上來了，不等我走到榻便，眼皮子便自個兒合了上來。

    這回醒來，我便意識到自己是真的生病了。

    這一場病生得我渾渾噩噩，腦袋發昏。

    醒來後我發現原本上了鎖的殿門被開啟了，門口的侍衛還站在那兒，我上前時，他們只是恭敬的喚我一聲“皇后娘娘。”

    卻沒有再阻攔我出去的意思，我有些驚訝，詢問身旁的侍女才得知，幾日前，暉哥哥已經命人開了鎖，許我在宮門自由行走。

    只是，不論我去哪兒，那些個侍衛都會在不遠處跟著我。

    這比關在屋子裏自由多了，我去了御花園坐坐，看著池子裡的魚遊得很歡快。

    忽然來了興致，讓人取了魚竿來坐著釣魚。

    這些魚好似認識我般，瞧著我的杆子都爭先恐後的過來咬，我釣了尾還算肥的魚，讓侍女拿給廚子去紅燒。

    這池子裡的魚似乎比別的魚更加鮮美。

    我讓人喊了何芊芊來一同用膳，讓她嚐嚐這道魚。

    “這味道的確很鮮美，似乎和御膳房以往做的魚不同。”她訝異道。

    “那當然，這可是我釣的魚。”我笑著開口。

    她愣了下，有些疑惑，“你釣的魚？這宮裏哪有魚釣？”

    “御花園那方池子裡就有魚，還特別肥，你要覺得好吃，明日我還去釣。”我笑著開口，想著明日清蒸試試。

    幾日後，何芊芊再來時，我如之前一樣邀請她吃魚，她卻怔怔盯著那魚，神色古怪。

    “怎麼了？”我疑惑的看著她，“這魚是清蒸的，不過味道也很好。”

    “貴妃死了，你知道嗎？”她忽然開口。

    我愣了下，纔想起來她說的貴妃就是那日錦繡宮說話兇巴巴的那女人。

    我很少出門，後宮裡的女人就認得何芊芊，怎麼可能會知道這些？

    “因為她釣了御花園的魚。”她再次開口。

    我動作一頓，抬眸看著她，她又重複了一遍，“這御花園的魚是聖上養的，她動了，聖上大怒，直接將她處死了。”

    因為一條魚殺人。

    我眉心忽然有些疼，身上也冷得慌。

    口中下意識的為暉哥哥辯解，“她……不是什麼好人，對吧？”

    “確實。”何芊芊輕笑了聲，“她囂張跋扈，進宮以來刁難過不少妃嬪，但並未傷及人性命，不算好人，卻也罪不至死。”

    “砰。”的一聲，我手上的筷子掉在地上，我猛然站了起來，有些無措，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做什麼。

    “芊芊姐姐！我累了。”

    說完這句，我便倉惶的回了屋子，身後還隱隱約約傳來何芊芊的聲音，“御花園的魚，只有你釣的，旁人釣了便是死，晏寶，他瘋了……”

    我把自己埋在被褥裡，好像這樣就可以隔絕那些我不想聽的聲音，可是何芊芊的聲音還是不斷的在我耳朵裡徘徊。

    我把自己蜷縮起來，以為這樣便可以不去看不去聽那些我不想看到不想聽到的事。

    當天夜裏，我便發了高燒，渾渾噩噩燒了兩日，期間我隱隱約約看到暉哥哥，只是我意識太過模糊，記不得自己同他說了什麼。

    等到我意識回來的時候，殿內只有我一人，喉嚨幹得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忍著身體裡的難受勁兒起身，倒了杯茶剛抿了口，就聽見門外傳來的唏噓的聲音。

    “衛公公也算是伺候了三代帝王，沒想到如今卻是落得下般下場。”

    我推開門，幾個侍女聽見動靜轉頭，瞧見我，臉色立刻發白，“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