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午時，房門外的鎖子叮噹作響，鎖子落下，一個獄卒拉開了門。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不同於他們穿著打扮的帶刀侍衛，刀封上刻印著金龍的樣式。

    獄卒的語氣忽然客氣了些，說道：“二位請吧。”

    獄卒是故意做給旁人看的，如果仔細觀察，便能發現他眼中的輕蔑和嘲諷。

    穆長風跟葉雲韶不禁對視了一下，二人心知肚明，是那九五至尊大駕光臨了。

    葉雲韶毅然站起身，穆長風隨在他後頭，跟著帶路的侍衛們。

    他的身板依舊挺直，不必刻意展示什麼，便能從他身上感知到身為貴族子弟與生俱來的驕傲和不屈。

    做過就是做過，沒做就是沒做，莫說寺卿大人的死和他沒關係，他也要為寺卿大人找到兇手。

    越往前走人越多，一邊是大理寺的獄卒們，另一邊則是皇上的親衛。

    葉雲韶不禁想起小時候在皇宮，跟承胤一同唸書，有幸見到過幾次皇上。那是個極其威嚴的男人，當之無愧是天子。

    但願不會聽信小人讒言，誤會他們。

    “穆長風，”葉雲韶側過身，“在皇上面前，你要收斂些。你的身份敏感，到頭來對你自己都是不利的。”

    “我知道。”

    皇上的隨身太監在公堂之外候著，見他倆來了，轉過身用尖細高亢的聲音通傳了一聲。

    公堂的大門被開啟，葉雲韶垂著眼走了進去。

    距離那皇帝三丈遠的地方，他跪下行了大禮，穆長風則正眼翹了皇帝一眼，然後甩開衣袍跟著葉雲韶跪下。

    整個公堂莊重嚴肅，安靜得可怕，葉雲韶只能聽到自己略重的呼吸聲。

    還不等他開口，坐在尊位上的皇帝便開口了。

    “葉雲韶，你本是朕的侄兒，但在公堂之上，不可亂了規矩。你，抬起頭來。”

    皇帝的聲線十分平穩，聽不出他話裡有什麼情緒。

    葉雲韶順應抬起頭，也看到了皇上的相貌。

    皇帝和三皇子承胤長得極為相像，尤其是那雙狐狸似的眼。冷不丁被勾起不好的回憶，竟然對皇帝生出幾分恐懼來。

    到底還是有些不同的，鄢涼皇帝繼位的這幾十年裡，從沒傳出過什麼不好的名聲，是個賢良的好君王。怎能將他與三皇子相提並論呢？

    皇上留著灰黑色的鬍子，中和了那雙銳利的狐狸眼，倒是會顯得平和一些。

    皇上對著老太監揮了把手，老太監立刻心領神會，走到從左側相接連著的偏殿處，朝裡喚了一聲。

    “帶出來！”

    應聲而出的幾個侍衛，抬著一張木板，與人身等長等寬，整塊木板蒙著白布。

    從白布或隆起或凹陷的形狀看來，他十分確定這是一具死屍。

    葉雲韶有些不太敢看。

    會是寺卿大人的屍首吧……

    皇上一邊下令，一邊看著葉雲韶的反應，道：“開啟。”

    侍衛掀開白布，寺卿蒼白髮灰的臉露了出來，脖子處插著一隻飛鏢，傷口處的血已經幹掉，變成了黑色。

    “伯父大人……”葉雲韶喃喃道。

    難以想象，昨天他們還在這裏見了面，只是過了一夜，伯父就變成了這副冷冰冰的屍體……這叫他如何接受。

    他想到過面對寺卿大人時會是什麼模樣，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在一瞬間破防。

    控制不住地，身體有些顫抖。

    皇上繼續用他那平穩的口氣說，聽不出任何喜怒：“葉雲韶，大理寺的人都指認，是你殺了寺卿和寺丞，寺卿屍首還在，寺丞卻在幾天前就失蹤不見人影。而在這些天的空檔，大理寺所有的命令都是你利用官印作假。確有此事？”

    葉雲韶沒想到這幫人還把寺丞的脫逃算在了自己頭上，這些罪責真假摻半，皇上會聽他解釋嗎？

    公堂之內沒有獄卒，只有皇上和皇上身邊的親信。

    “皇上，”葉雲韶深深呼吸了一口，平復了自己心情，直視著皇上的雙眼，“臣子接下來所說，句句都是實話。”

    西陵王是皇帝的親弟弟，皇帝想對葉雲韶偏袒，但身為一國之主，在這件事上必須公正平等。

    葉雲韶將自己為何來大理寺，又為何在大理寺呆了這麼長時間，還有寺卿寺丞之間的恩怨、他們在大理寺的所見所聞，一併告訴了皇上。

    皇上細心聽他說完之後，臉色絲毫未變。

    皇上城府極深，任何私人的感情想法，都不會被表面所輕易出賣。所以葉雲韶說完這一切，還是心裏沒底。

    “朕不能只聽你一人的辯詞，寺卿的傷勢，朕已命人檢視過了。刀口就是致命傷，而你身後那人……”皇帝指了指一直未出聲的穆長風，“他的本事不低，寺卿在深夜裏被一招命中，你們又是距離他最近的人。不得不叫人懷疑。”

    “不，還有其他的可能！”葉雲韶立刻說道，“大理寺內混入龍門的暗殺者那群人做這種事極為擅長，誰都有可能。”

    皇上思考了一下，道：“朕從未聽說過什麼龍門。”

    皇上不知江湖有個“龍門”的組織，以為他說的所有都是自己胡鄒亂編的？

    這可如何是好？

    穆長風忽然起身，說道：“皇上，容我再查探一番傷口。”

    皇帝默允了。

    穆長風走到寺卿屍身旁蹲下，把白布全部掀開。

    “寺卿大人是夜裏遇害，卻發冠梳的整齊，這點說不通。衣裳也與回來的那天不一樣，這點昨日大理寺的人都可以作證。”

    穆長風又看了看這飛鏢的方向，是斜入插進寺卿的脖子側面，刀刃全部陷入，是用了絕對大的力道，抱著必殺的心。

    飛鏢是漆黑色的，穆長風覺得眼熟。

    不管別人應不應允，他徑直把飛鏢拔了出來。果然是黑色銀刃，寺丞所帶的那幾個飛鏢。

    他記得飛鏢上有白色的粉末，應當是毒藥。

    穆長風對皇帝說道：“龍門是真實存在的，這些年死在龍門手下的人不少。這飛鏢是我與寺丞對打時他用的器具，上面淬了毒。皇上若是不信我說的，可以叫太醫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