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被遮擋得死死的，但方纔簡短的一個場面，在他的腦海裏經久不散。

    車輪聲忽然停了下來，葉雲韶被蒙著眼，聽到身後的方向有人喊了一聲。

    “你們是什麼人？！”

    葉雲韶心裏一下緊張起來，穆長風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去那邊等著我，不要往這邊看。”

    穆長風是知道他膽子小，擔心他被嚇到。

    葉雲韶點點頭，道：“你小心些。”

    “我沒事的。”穆長風目送他進了馬車裏，才轉過身。

    他頓時冷不丁換了一副嚴肅的樣子，問話的是個雜役，發現他身後有揹着刀，是個武人，不禁膽怯地後退半步。

    “鬼鬼祟祟在這裏做什麼？”雜役鼓著膽子問。

    “我哪有鬼鬼祟祟，安澤縣是你家，只能叫你們走？”

    穆長風肆意邁著步子，往那些巨大的牢籠邊走去。他倒要看看這些人是什麼情況，被當作貨物一樣運送。

    牢籠裡還有幾個人保持著理智，口齒清楚，像是看到救命符一樣，把手伸到牢籠縫隙的外面。

    “大俠！這位大俠！求您，救救我們！我只是偷了蔡府家的一本書，我實在罪不至此啊！救救我！”

    “我也是，我根本沒有殺人。家裏還有妻兒老小，大俠發發慈悲，救救我們！”

    一旁的雜役用棍子一邊敲打著他們從牢籠裡伸出來的手，一邊恐嚇道：“誰再亂講話，出了城就把他打死，喂野狗！我看你們是還沒吃夠苦！”

    一聲下去，再也沒人敢叫喊，一個個蜷縮在裡面，用渴望得到救贖的眼神望著穆長風。那些沾著血汙的眼睛，含著血淚，緊抿的嘴角帶著委屈。

    雜役轉頭用棍子指著穆長風，說道：“識相點趕緊滾蛋！今天看到的聽到的，一個字兒都不準透露。要是讓我知道了，別怪我打死你這個外鄉人！”

    穆長風本就沒有那麼多的耐心和愛心，他早就看慣了人生悽慘，這些人的死活他管不著也根本不想管。

    但被人這麼用棍子指著，天底下還沒有幾個敢這樣冒犯他的。

    “你算什麼東西，就敢指著我？”穆長風不屑道。

    “老子是官爺，就是你的青天大老爺！”自稱官爺的人瞪著眼珠子，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穆長風伸手握住了這棍子，手指用力，木棍一點點裂開的聲音在場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雜役流下一滴冷汗，暗道此人不一般，正想著該如何對付，另外一個雜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兄弟，別跟他一般見識，咱們時間快到了，要去交差了！”

    “好，我們走！”雜役收了手，瞪著穆長風，“你小子給我等著！別讓老子再看到你！”

    葉雲韶在馬車裏等了許久，終究還是抵不住心急，撩開簾子往外探了一眼。

    穆長風正往他這邊走來，而那車輪聲和哀嚎聲漸漸遠去、消散、直到再也聽不到了。

    他忍著心悸，問道：“那是什麼……”

    那些拉著車輪的人，穿著像是牢裡的雜役，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只是刻意地不往那裏想。

    這些人從西邊過來，怕是從大理寺出來的。

    穆長風沒有回答，只是說道：“沒什麼，我們要快些去大理寺了。”

    “嗯。”

    葉雲韶渾身發麻，有種不太真實的感受。昔日在他身邊左右叨叨的阿初，千萬不要變成剛纔那群人的樣子……

    空空蕩蕩的街上漸漸有了人氣，兩旁的鋪子還有窗子，零零散散地開啟了些。

    “走了嗎？”一家店鋪掌櫃開了窗，問著對面的人。

    “走了走了，沒兩天就搞這麼一趟可真是折磨人……”

    “就是嘛！這搞得誰還敢做生意，生怕哪天進去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店鋪掌櫃指著那些車隊去的方向道，“這回的，是要送到海邊做苦力的，在牢獄裏受了那麼多上，去了能不能活下來都不一定。”

    原來安澤縣的人早就知道會有這些事情，所以一早就關上大門躲著。街上比之前不同的是，地上多了兩道血痕，是方纔的那些受刑受苦的人留下的。

    “奇怪，送去海邊做苦力，也是刑罰的一種嗎？”葉雲韶問。

    說起來，穆長風也是一個粗人，沒讀過幾本書，也不關心當今律法變成什麼樣了。

    穆長風說道：“不太明白，我也沒有聽說過。”

    一路上阻攔少很多，安澤縣的城關近在眼前。

    過了這道城關就到大理寺了。

    馬車忽然停下，葉雲韶在慣性下往前傾倒，穆長風一把接住了他。

    “小心些。”穆長風叮囑道。

    “知道了，你幹嘛忽然停下。”葉雲韶抱怨道。

    他順著穆長風的視線，發現城關的守衛正盯著他們嘀嘀咕咕些什麼，而馬車的正前方有個守衛伸手攔住了。

    攔住他們的守衛發話了：“大理寺丞大人有令，請你們直接去大理寺，那邊有人候著，會給你們領路。記得一切秘密行事。”

    葉雲韶聽得一頭霧水，轉頭用眼神示意穆長風。

    每個字他都聽得懂，卻不知道什麼意思。

    穆長風神色未改，淡然地對守衛說道：“好的。”

    守衛這才放他們入了城關，過了這道關卡，葉雲韶忍不住問了：“他們在說什麼？”

    穆長風依舊面不改色，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還答應他？”

    穆長風跟他一樣不動，卻能偽裝得確有其事，連他都看不出來，差點以為穆長風跟那些守衛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小秘密了。

    “正好有走後門的方便，為什麼不用。反正我們的目的地也正是大理寺。”穆長風往大理寺的方向駕車而去。

    “那意思是說，我們被認錯成別人了？”

    恐怕是的，按照守衛說的，大理寺居然還有人接應他們。

    穆長風放慢了速度，說道：“那邊應該就是了。”

    他指著前方一座恢宏的建築，周圍幾乎沒有平民百姓住的房子，這座唯一的建築帶著刻板和威嚴，門口有著兩隻巨大的石獅子門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