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長風把他的衣服扔到床上，道：“別發呆了，快些起來，下午應該就可以趕到大理寺了。”

    穆長風扔過來的一團衣服裡，除了中衣外衣，竟然還有最裏面貼身的衣裳。奇怪的是，連尺寸都正好合適……

    被過分體貼入微地照顧，他還是有些不適應。景初都沒有這樣盡心盡力過……

    到樓下酒館點了些飯菜，穆長風做東。

    菜品都是甜口的，正是他喜歡的。葉雲韶也是這時才發現，穆長風對他的一切都瞭如指掌，連同他的喜好、穿什麼衣服都知道。

    他們坐在視窗旁邊，正好能看到外面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這裏距離大理寺已經很近了，要過去只需要接連穿越幾個小鎮。如果不是這裏人多，街道比較擁擠，預期到的時間會更快。

    外頭的喧鬧聲忽然大了起來，葉雲韶抬頭望向窗外，街上的人群往兩邊靠攏，街道正中讓出一條幹淨的小道。

    發生什麼了？

    只見讓出的一條小道上，遠遠過來往這邊行來一輛馬車，馬車裝飾豪華，車頂四角吊着華麗的墜子。

    “什麼人，好大的場面……”葉雲韶不禁感慨。

    街上的人彷彿知道車裏是哪位大人物，一個個都安靜下來，十分默契地低著頭不去看。

    葉雲韶想到，自家父王在西陵城中，也沒有這樣大的排場。身為一城之主，理應於城中百姓和平相處，而不是單方面的展示威嚴。

    這時，酒館裏的人也不約而同往外張望，不是哪個人說了句話。

    “現在這世道，當官的就是大爺。在咱們這小地方，他的話比皇帝好使！”

    立刻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咱們這片都歸大理寺管了，官爺們都抱著大理寺的腳幹活……”

    穆長風端著茶杯放在唇邊，撇眼輕斜。馬車走得搖搖晃晃，從眼前過去的一瞬間，簾子輕飄。

    穆長風閉上眼，嗤笑一聲。

    “怎麼了？”葉雲韶問。

    “一輛空馬車，竟然就把這些蠢貨嚇成這樣。”穆長風笑著搖頭。

    本想看看這人面容，卻發現車簾之內，根本沒有坐著什麼人。

    穆長風的眼力最好，葉雲韶沒什麼必要去質疑。

    “長風，我們也快些趕路吧。”

    “好。”

    馬車在酒館的後院放著，穆長風將車子駕出來，葉雲韶坐在他的另一邊，從繁鬧的街道行了出去。

    之前走的是城外寬敞的大路，這時在城中沒有行人刻意避讓，葉雲韶他們前行的異常緩慢。

    葉雲韶道：“早知這樣，倒不如自己走著快了。”

    “用汗血寶馬來拉車，還被人嫌棄，阿韶你就知足吧。”穆長風寵溺地說道。

    好吧，看來這匹馬還挺值錢的。

    到了兩城的交界處，穆長風放慢速度，方便守衛例行檢查。

    “剛纔也來了一輛馬車，好像是南陽縣丞的馬車。”守衛隨口說道。

    葉雲韶問道：“這邊是南陽縣嗎？距離大理寺還有多遠？”

    “你們來的方向是南陽縣，再往東，過了安澤縣就是大理寺了。”守衛給他指著方向。

    “好，多謝大哥。”

    葉雲韶重新上了車。

    過了兩城交界，路也變得寬敞了些。

    安澤縣的整個氣氛很怪異，街上幾乎沒有什麼人，這匹值錢的寶馬也得以小跑起來。

    “這邊和南陽縣完全不一樣，人少得過分。”葉雲韶說道。

    相比那邊街上滿是人，這裏顯得冷清。

    穆長風駕著馬車行了一會兒，棕色的寶馬忽然停滯不前，原地直跺腳。

    “怎麼不走了，這傢伙還耍脾氣的嗎？”葉雲韶說者，戳了戳馬的屁股。

    穆長風下了車，牽著馬往旁邊的小衚衕裡拐進去。

    這馬是有靈性的，動物的感知能力都比人要強很多。拐進衚衕裡後，馬的神態也從緊張焦慮變得放鬆下來。

    穆長風解釋道：“剛纔有什麼驚到它了，導致它不敢再往前走。”

    葉雲韶朝後望了望，街上不還是空蕩蕩的，哪有什麼可怕的東西了？

    怪會嚇人的，難不成還是看不見的髒東西？這可是光天化日……

    穆長風安撫下馬後，對葉雲韶說道：“你到裡面呆著，我去看看。”

    葉雲韶腦子裏蹦出一些牛鬼蛇神，本能地拽住穆長風的袖口，道：“我和你一起，我……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分明是他不敢一個人，才硬要拉著穆長風一起的。不過這種丟人的話，他纔不會真的說出來。

    穆長風怎麼會不知道他的想法，握住袖口上拽著自己不放的手，說道：“好，我們一起。”

    穆長風是打算自己出去調查檢視一番的，既然葉雲韶害怕，他也就不去了，在這裏陪著阿韶就好。

    沒過一會兒，穆長風也感受到地上傳來的振動，嗡嗡地，從腳下傳上來。

    “有什麼東西來了。”穆長風說道。

    剛剛安撫下來的馬，又焦躁起來，往衚衕深處躲著。

    到底是什麼東西，穆長風也不禁好奇起來。

    振動得越來越大，漸漸地也聽得出響聲，是車輪滾動的聲音，另外還夾雜著一些悲悽的哀嚎聲。

    這些聲音，彷彿是惡鬼從地獄裏爬出來，出現在大街上……這樣的事情若常常上演，也不難理解安澤縣為什麼街上無人、大門緊閉了。

    葉雲韶忍不住抓緊了穆長風，這才稍稍安心一些。

    “要來了。”葉雲韶說道。

    這時，一個巨大的鐵製牢籠從衚衕口路過，下面是四隻同樣龐大的輪子，由前後左右一些雜役拉著推著行走，同樣的籠子後面還有兩三個。

    葉雲韶睜大了眼，他恐怕這輩子都忘不掉這樣的場景。

    那鐵製的牢籠中，都是衣服破爛滿身傷痕的人，他們神情驚恐可怖，張著血色大口不斷哭嚎。在各式各樣的刑罰之下，這些人幾乎面目全非，有的人張開嘴是沒有牙齒的。

    他只看清了一眼，下一刻就被穆長風轉過來用身體擋住，同時又捂住了他的雙眼，視線被完全遮擋。

    “不要看。”穆長風簡短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