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兵就是他這個樣子吧，葉雲韶自嘲地想。

    活成他這樣，真的很可笑。非常不願意承認，可他知道自己心底也快信了，自己可能不是父王的親生骨肉。

    父王念在這些年的父子情義，願意留他繼續在王府，仁至義盡。

    想不到要從這裏，才感受到來自父王的仁慈，說到底對他還是有感情的吧。

    王府的人動作倒快，待他回到逸仙堂，已經被人搬空得差不多了。而景初在一旁被幾個人壓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嚷嚷。

    “你們好大的膽子！誰準你們亂動少爺的東西了！住手！快放開小爺我！”

    葉衛城礙於面子，此事只有一小部分知道，很不巧掌事便是那些人中的一個。

    掌事用著比之前更為冷漠無情的嘴臉說道：“把世子腰牌拿來。”

    葉雲韶自腰間解下這塊相伴自己許久的腰牌，雙手遞給了掌事。

    忽然失去了所有，葉雲韶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獨自去逸仙堂裡收拾了幾件自己常穿的衣裳。

    景初看到了他，大呼小叫起來：“少爺！少爺救我！”

    葉雲韶走過去，景初被幾個人壓得無法動彈，他蹲下身，有些不捨：“阿初，我以後不住這裏了。許多事你不明白，逸仙堂……我也不可能再回來了。”

    “少爺，您在胡說什麼啊？”

    “阿韶，再見。”

    葉雲韶起身，跟著掌事帶路，到了王府西邊相連的一個老氣小院。

    不是下人房？

    掌事說道：“一切都是王爺指示，這個小院子雖在王府，但有一扇小門相隔，極為隱蔽。地方也比下人房要大一些，就是經久未修，幾乎成了廢棄的地方，你將就在這住下吧，隨後我會叫人來修。”

    “好，多謝掌事先生。”

    葉雲韶不在乎身外之物，這裏隱蔽，恐怕王爺是不想讓他出來拋頭露面，讓人引起非議。

    地方比逸仙堂小了不知幾倍，推開吱呀響叫的門，房間裡散發著一股黴味。

    他曾是世子，再不濟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從未住過如此落魄的地方。再怎麼不願意，也總要生活下去。

    葉雲韶放下自己為數不多的隨身物品，把這個小小的房間稍微整理一下。

    收拾了大半，除了一身的汗。確實如掌事所說，好多東西都是要重新修的。不過黴味散去大半，還算可以接受。

    躺在乾硬的木板床上，過於疲累的他，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

    醒後已是傍晚，窗外的雲被落日染成紅色。

    “少爺醒了？”

    循聲望去，他看到景初正從門外進來，手中端著的應該是晚飯。

    “你怎麼來了？”他問。

    他現在什麼都不是，景初不能再跟著他了。

    葉雲韶坐起來，發現空蕩蕩的房間裡竟然多出了許多東西。棉被多了幾條，寒磣的桌上還多了一張桌布，上面放了一套紫砂茶具。

    景初對他滿是心疼，說道：“我去求二少爺，他准許我來的，能繼續跟著少爺。”

    “跟著我有什麼出息，你繼續回去做你的差事。”

    “我的差事就是永遠跟著少爺。”

    “隨便你吧。這些東西哪裏來的？”

    王爺懶得管他，掌事又是個只看王爺眼色行事的，自然不會來幫他。王府中像阿初這樣對他的，恐怕沒有第二個了。

    景初回道：“這些都是二少爺派人送過來的。不過我看啊，他很快就會成為王爺最重用的兒子，即將成為世子呢！他送這些東西是來顯擺身價呢。”

    葉雲韶沒這麼想，說道：“二少爺肯讓你來我這，你應該感謝他，不能這麼說。他這樣幫我，不論出自什麼原因，我其實都感謝他的。”

    景初雖能隨時自由出入這個別院，但卻不能在這裏住下。所以幫他安置一些雜事之後，便放手離開了。

    葉雲韶自小怕鬼，這黑漆漆的小院，總覺得外頭有亂七八糟的怪鳥在叫。

    ……

    這天，該是穆長風按照約定回來的時候。

    無關三皇子，他也不能跟穆長風再繼續下去。他的存在已經是王府不能提的事，不想再惹出更多麻煩事。

    他早就該清醒的，穆長風早已成為羅剎幫主，於己於他，再繼續下去是很危險的事。

    葉雲韶很矛盾，一邊希望穆長風能安全回來，一邊又希望他永遠不要再出現在自己面前，永遠不要再見面了。

    他不會燒飯，景初一日三頓地給他送來。可每每進來的時候，都見他一副痴愣的傻樣，好幾次都把景初嚇了一跳。

    “少爺不要太難過，人生不如意的事常有，您要看開些才行啊……”

    景初以為他接受不了從雲端跌入谷底，所以才這樣多愁善感。

    “唉，掌事叫我還有事，要去處理永輝堂的後花園。少爺，我先走了。”

    “沒事，你快去吧，別完了。”

    滿腦子都是那個人的一舉一動，等到天黑了，卻不見那人的身影。

    該不會又出什麼事了？跟喬三一樣受了重傷？還是跟上次一樣中了仇家的毒流落到荒郊野外無人問津？

    所有的可能與不可能都在他腦子裏上演了一遍，原來穆長風的毒這樣難解。

    ……

    不知過了多久，葉雲韶已經昏昏欲睡。外頭的天徹底黑下來。

    想著，穆長風是不會回來了吧。

    也好……

    別院的小木門又吱呀一聲推開，一個沉穩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阿初？我已經睡下了，你也回去吧！”

    “這麼急著趕我走？”

    磁性而低沉的嗓音從門外傳來，葉雲韶一驚，忽然坐起，被子滑至腰間。

    是他！

    這個聲音，他不會記錯。

    房間裡的門從裡面插緊著，外面是打不開的。穆長風推了一把沒有開啟，便在外說道：“阿韶，開門，我回來了。”

    葉雲韶披著外衣下了床，都走到門口了，要開門的手卻猶豫起來。

    他思念這人已久，此刻僅隔著一扇門，只要開啟就能看到。不僅如此，下一刻還會深陷穆長風溫暖的懷抱，感知他身上的所有，被他身上好聞的氣味所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