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秦夫人是因為什麼才變成這樣的，剛纔沒來得及解釋，爲了不再出現別的狀況，他勸道：“夫人，二弟之前說的都是氣話。我也從沒有過爭奪王位的念頭，之前在王府做出那些事的人並不是我。”

    “我知道。”秦夫人打斷他，“卓兒剛纔都對我說明白了。”

    說那個人不是他，說葉雲韶在背後為王府付出了多少。秦夫人不是不能接受他，她不能接受的只是唐婉。

    初入王府時，她輸給了唐婉；唐婉死後，她甚至比不過一個死去的人。唯有讓自己的兒子贏過唐婉的兒子，她纔有種勝利的感覺。

    可是如今，即便是勝利了，她的親生兒子也做上了家主，但她仍然覺得自己是個輸家。她的親生兒子總是向着唐婉的兒子，從小就是這樣，雖然兒子嘴上不說，作為母親又哪裏看不出來。

    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兒子還小，不懂利害，長大就好了。疏忽沒管，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她真不知道葉雲韶有什麼好的，能讓兒子這樣待他。

    “我來不是爲了解釋什麼……對不起，我給您添麻煩了……”葉雲韶低下頭不敢直視秦夫人，生怕秦夫人犀利的雙眼會向自己射來冰冷仇視的目光，“我不會在王府住下來的，您相信我。”

    秦夫人的目光漸漸複雜起來。不錯，就是這樣。就是這種溫和怯懦的樣子，多像唐婉。

    她是秦府驕傲的千金嫡女，卻輸給了一個卑賤出身的宮中樂師。就算是輸，她寧願是輸給一個自己比不上的人，偏偏是她看不起的人。而葉雲韶，身上那股柔弱的勁就像極了唐婉，讓她總是不經意地想到自己失敗的屈辱。

    “母親，您之前給哥哥使下的絆子，父王在天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哥哥不僅沒有做出不義之事，還拼命護著西陵。這樣的哥哥，難道您一定要逼得他離開嗎？哥哥什麼都不求，他只是想要一個家。”葉雲卓愈說愈心疼，一雙眼可憐兮兮地瞅著秦夫人。

    “二弟！”葉雲韶生怕會再激到秦夫人，趕忙出聲制止，“我即刻就走，秦夫人找我沒什麼事了吧？”

    他已經失去了至親，二弟和他的母親相依為命。自己本就是個多餘的人，如果因為自己，讓二弟和他的母親產生分歧，那就得不償失了。

    葉雲韶轉身拉開門，一個丫鬟端著煎好的藥進來。跟他迎面裝上，險些摔倒。

    丫鬟撐著門框纔沒有摔倒，倒是手裏的托盤變成單手端著，一碗藥眼看就得潑到地上。

    葉雲韶眼疾手快，替她端了托盤。藥盅還在托盤裡安分地呆著，深色的藥汁往出灑了幾滴。

    “抱歉，少爺……”

    “沒事，我來吧。”葉雲韶對受驚的丫鬟寬慰一笑，親自將藥送了過去。

    藥還冒著熱氣，葉雲韶放到床邊的小桌上。他對醫術有過一定的瞭解，又向二弟叮囑了幾句要點。

    秦夫人的視線一直打量著他，似乎在探究他的真實性。

    葉雲韶直起身，正要走時。聽秦夫人嘆了口氣。

    “唉，你剛纔做的這些，是爲了給我看？還是……”秦夫人已經有了答案，“我爭了這麼多年，真真假假早就分不清了。”

    葉雲韶皺了皺眉，剛纔的舉動再正常不過，他反倒不明白秦夫人是什麼意思。穆長風還在外面等著自己，他不能拖太長時間。

    想到這兒，他又拉開門走去。

    “葉雲韶，你留下。”

    身後秦夫人這樣說。

    葉雲韶的動作頓住，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葉雲卓第一個反應過來，欣喜地喊道：“母親，您終於肯答應了！”

    看葉雲卓高興的模樣，要不是這裏還有外人，非要在屋子裏蹦噠三圈才興盡。

    秦夫人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依舊威嚴地說道：“葉雲韶可以留下，但如果給王府帶來任何不好的影響，就別怪我不留情了。”

    能得到這樣的結果，葉雲韶已經很感激了。

    “謝謝秦夫人，不過我的決定不會變的。”葉雲韶不卑不亢。

    秦夫人若有所思地，就是這樣，看起來懦弱溫吞，但其實還是有種不服輸的勁。他不會因為別人的憐憫或仁慈而留下，能夠改變他的只有他自己的意志。

    這樣的人，並不是一無是處。他跟她的兒子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但同樣具備著葉將軍的魄力和驕傲。她應該分清楚，自己和唐婉之間的恩怨已經過去，下一輩人的事就交給他們吧。

    “隨便你，逸仙堂和梨園居會一直給你留著，什麼時候想回來就回來。不過今天就別走了，哪有剛回來就被趕出去的道理。”秦夫人說完，像是累了，草草喝了藥準備歇息了。

    見秦夫人這樣，他也不好再說什麼，悄聲退了出去。

    秦夫人會有這樣的轉變，還是託了二弟的福。葉雲韶奢望的不多，能留下逸仙堂和梨園居，已經讓他萬分感激了。

    從永輝堂出來，穆長風還在外面等著。葉雲韶望著穆長風深沉高大的背影，心裏就覺得無比安穩。

    只要跟這個人在一起，無論在哪裏都是最好的選擇吧。

    “長風。”他喚他。

    穆長風連忙轉過身，此時風起，揚起了穆長風略長微卷的發。

    “怎樣？她又沒有為難你？”穆長風來回看著他，見他神情如常，才放心了些。

    這個人滿心滿眼都只有他，一直都是，從未變過。如果他們彼此捨棄了對方，不管是誰，另一方一定會過不下去的。

    葉雲韶笑著搖頭，說：“秦夫人她願意接納我了。穆長風，謝謝你。”

    “她肯接受你是你的努力，謝我做什麼。”

    葉雲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說道：“回來這一趟，我本來也沒想著就此住下。我不做官也不經商，哪有留在王府白吃的道理。”

    這話出自葉雲韶的口，穆長風一點都不驚訝。柔弱的人實則比誰都硬氣，回西陵王府只是爲了彌補之前的遺憾。就在王府不遠，他們還有一處四合院，如果搬去四合院過他們自己的生活，要比在王府受約束好玩得多。

    穆長風沒有拒絕他這個想法，笑著答應他。對穆長風來說，葉雲韶是他的全部，眼下這樣的幸福美好，能一直延續就是最大的幸運了。

    不知不覺又到了梨園居，此時梨花都謝得差不多了，微風一吹，花瓣便散落下來。幾片純白的小花落在葉雲韶肩上和黑髮上，人卻不知覺地繼續唸叨著。

    “以後開一家樂舍，長風你就給我打下手。嗯……你若是不肯，就去做個教人武術的老師父。屆時收上幾個好徒兒，行俠仗義名揚天下，也不枉你做幫主這些年……”

    葉雲韶的話戛然而止，手腕被穆長風拉住，他茫然回過身，穆長風已經揚手將他頭上散落的小花摘掉。

    “怎麼，你不願意啊？”葉雲韶調侃地問道。

    穆長風好笑：“你看我有不願意的樣子嗎？我的少爺，我可是被你收留了，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

    “慣會說笑。”

    穆長風收住笑，卻斂不住欣喜，他認真說道：“阿韶，我很開心你的未來裡有我。而不是像之前那樣，說什麼互不相干。”

    好端端提這些做什麼，葉雲韶衝動之下吻上穆長風的嘴，略帶懲罰意味輕咬了一口。

    “不可能兩清，做好跟我過一輩子的覺悟吧。反正你也無處可去了。”葉雲韶說完，意識到自己剛纔衝動做了什麼，耳朵像煮熟了的番茄。

    穆長風笑而不語，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葉雲韶終於不再是怯懦的等待自己行動的人，也會向自己提出這樣霸道的要求了。

    “阿韶，我願意一輩子誒你捆住。”

    “嘶，你少肉麻了……”

    剛纔的話還沒有說完，謝謝你，長風。謝謝你會義無反顧一直喜歡我。此時最不後悔的事，就是在十多年前遇到你。

    END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