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長風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個代表忠誠的吻，葉雲韶不禁想起自己當年爲了讓穆長風不自在，故意說的氣話。

    他說，就算是阿貓阿狗他也會心軟，當時幫助小瘋子，和阿貓阿狗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他到現在還記得穆長風傷心悲痛的神情。

    穆長風將他視作信仰，所以那是一種被信仰拋棄的感受，幾乎叫人心碎。

    雖然現在穆長風已經把這件事當做說笑了，葉雲韶再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慚愧。

    葉雲韶訥訥道：“我可不會讓阿貓阿狗也跟我一起睡……你跟那些……不一樣，不要貶低自己。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葉雲韶一直在王府長大，身份決定了他不會對別人說這些話。沒幾個字，卻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真心，包含了太多的感情。

    “夠了，這樣就足夠了。”能換來這樣的迴應，穆長風已經很滿意了。

    穆長風站起身，沒再在這件事上糾結下去，他不想給葉雲韶留下太大的壓力。

    在房間裡稍微等了一會兒，宮羽生和陸鹿帶著藥箱來了。

    主要來做的還是宮羽生，陸鹿則是負責在旁邊幫忙。

    “宮先生。”葉雲韶打了聲招呼。

    穆長風見他自如地打招呼，緊繃的心情也放鬆了些，但還是擔心似的，不敢離葉雲韶遠一點。

    宮羽生對穆長風說道：“穆幫主，這裏還是少些人比較方便，您先出去等吧，最多一個時辰。”

    房間不大，他穆長風留在這裏也沒什麼作用，反而會礙手礙腳。儘管再有不捨和擔心，穆長風也該明白自己要做什麼。

    葉雲韶怕他猶豫不想出去，對他安撫地笑道：“長風，你也該放鬆一下，我沒事的。”

    “嗯。”

    需要被保護的人，居然也悔反過來照顧別人的情緒了。穆長風緩慢地往房間外面走，或許他應該對葉雲韶有信心，葉雲韶要比他想象的更堅強。

    這一個時辰太過漫長，穆長風等到渾身發麻，身體上的每一個關節都像經久失修一樣乾澀痠痛。房間裡安安靜靜的，他也聽不到什麼動靜。

    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的，穆長風見到隔間的門被開啟，他就急著往裏張望。

    來開門的是陸鹿，宮羽生正在裡面收拾著東西。地上觸目驚心的有幾條血染的繃帶，葉雲韶躺在床榻上閉著眼。

    穆長風急切地跑進來，宮羽生先解釋道：“因為過程會疼痛難忍，所以事先給葉公子用了緩痛的藥物，也正是因此他還昏睡著。一切進行得還順利，最後恢復的幾天注意傷口別掙開了就行。”

    宮羽生面露疲憊，背上也緊張地出了冷汗，衣衫被浸溼貼在背上。

    得到這樣的答案，穆長風纔敢鬆懈一口氣。他也並不好受，精神被反覆煎熬，什麼都做不了只能乾等著。

    “宮先生，謝謝你。”穆長風道。

    宮羽生擺擺手，毫不客氣道：“我是爲了葉公子還有徒兒，跟你穆幫主可沒什麼關係。”

    他羅剎幫惡名昭著，宮羽生對穆長風並沒有好印象，願意做到這個份上，單純是看葉雲韶順眼。

    宮老頭子嘴不饒人，穆長風是個講理的人，不會對葉雲韶的救命恩人生氣。想到自己聲名狼藉，穆長風也只有苦笑。

    “我很快就不是幫主了。”穆長風道。

    “什麼？”這話被陸鹿聽到了。

    宮羽生也停下手裏的動作，嚴肅地等待著穆長風接下來的話。

    宮羽生和陸鹿的不接和疑惑，穆長風都不在意。他此刻眼裏只有葉雲韶，溫情的注視下，他順手幫葉雲韶把貼在臉上的凌亂髮絲理了下。

    他幽幽開口，漫不經心地：“這件事不是我突然決定的，我想了很久，也是時候告訴喬三他們了。”

    陸鹿的神情也嚴肅起來，心慌地問道：“莊主，您到底打算做什麼？”

    穆長風深吸了一口氣，道：“解散羅剎幫。”

    羅剎幫原本是一群沒什麼本事的土匪，靠著搶劫官銀，在刀口上過日子。後來是穆長風加入，當時的幫主看重他，好些事交由他去處理。從那以後，羅剎幫才變得有條理起來，莊裏的人漸漸學會商貿和務農，不再執著於幹搶劫殺人放火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可惜羅剎幫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再怎麼做良民，世間終究還是容不下他們。在穆長風做幫主之後，羅剎幫漸漸起強大起來，黑白通吃，然而樹大招風，又跟龍門槓了好些年。

    現在龍門塌了，沒有人能對羅剎幫構成威脅。羅剎幫對穆長風來說匯聚了這些年的心血，也是對老幫主的承諾負責。

    就這麼輕飄飄幾個字，羅剎幫解散了？

    陸鹿真不知道莊主是怎麼捨得下的，他們這些人，對羅剎幫的感情羈絆最深。

    “莊主，您為什麼……”陸鹿說著，已經哽咽。

    在危難時刻，羅剎幫成了很多人的避難所，誰也捨不得。

    宮羽生一點也不見外，哈哈笑道：“這不正好，小鹿你就重回為師門下。小姑娘家的，也不要跟這幫土匪混在一起，不然以後誰肯要你哎！”

    宮羽生一說，陸鹿更激動了，忍著淚悶紅了臉，哭著奪門而出。

    宮羽生繼續收拾東西，給穆長風留下外傷的傷藥，叮囑穆長風要一日三次地上藥，然後也出去了。

    穆長風接過藥，看葉雲韶的樣子還要一段時間才能醒，就在旁邊安靜地等他。

    睡著還好些，肉疼的罪能少受一點。這溫和的睡顏，他像中毒一樣，怎麼也看不膩。

    ……

    “幫主！”

    穆長風先是聽到門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像是喬三的聲音。

    他一回頭，喬三喘著氣站在門口，應該是急著一路跑過來的。

    “什麼事，這麼急。”穆長風皺眉，擔心葉雲韶因此吵醒。

    面對穆長風的責怪，喬三不僅沒有收斂，怒氣更甚。他攥著拳，忍耐不下去，質問道：“幫主，為什麼要解散，我不願意！”

    原來是衝這件事來的，穆長風並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