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讓開了一條路。

    什麼都不必說，他們龍門到底還是敗給了羅剎幫。如果穆長風願意，這棟樓完全可以夷為平地。

    樟站著沒動，身邊幾個人與他擦肩而過，愈來愈遠時，樟開口幽幽問道：“其他人呢？”

    對樟來說，他的同伴應該只是翰、旭、晦。穆長風沒有隱瞞，說道：“晦已經戰死，至於其他兩個，結果應該也差不多。”

    樟沒動，只是告訴穆長風：“葉雲韶在樓上右手邊第一間，有個醫術很不錯的老先生在照看他。不過他這些天消沉得厲害，我們已經盡力了。”

    穆長風聽得提心吊膽的，這邊還在按照約定行事他應該高興，但聽那人一直消沉，他怎麼也放不下心。

    既然都來到了這一步，就去看看他吧。穆長風想著，回神過來已經在門外站著了。

    依稀能聽到裡面有個老者的聲音，關於阿韶的聲音他卻怎麼也聽不到。百般糾結猶豫還是比不過擔心，他推開了門。

    抱歉，說過要給你自由，現在卻又擅自闖進了你的生命……

    絮絮叨叨說著的宮羽生停了下來，朝著門口望去。帶著皺紋的臉變得扭曲怪異，他認得穆長風，穆長風卻不一定認得出他。

    宮羽生之前躲過穆長風，所以現在再見到穆長風，難免還有種心慌的感覺。

    穆長風看宮羽生也覺得熟悉，但從未真正謀面，他也記不起來別的。他陌生的視線在宮羽生身上只停留了一刻，隨即被坐臥在床上的清瘦公子吸引了目光。

    “阿韶……”他下意識脫口而出。

    不敢置信，葉雲韶已經變回了原先的相貌。重新出現在他眼前，時光像是流轉回去一樣，抓撓著他的心。他的愛從沒有動搖過，無論葉雲韶是這副清秀溫和模樣，還是那副妖嬈魅惑的模樣，他喜歡的都是這個人。

    他想盡一切辦法讓葉雲韶恢復如初，不過是爲了彌補心裏的那份虧欠。

    被喚道名字的人動了動呆滯的眼眸，緩慢地落在了他身上。穆長風的胸口不由得抽痛一下，那清澈的目光如今死寂，裡面什麼都沒有。

    人比之前瘦得厲害，他從葉雲韶露出一截的手腕上看，就消瘦得沒有一點肉，不足一握。

    為什麼會這樣，阿韶在龍門過得不好嗎？

    他以為葉雲韶總歸是龍門的人，龍門的人也不會苛待自己人。

    想到這裏，他憤憤地瞪著錢磊，道：“你們就是這麼照顧他的？”

    不是穆長風一個人的錯覺，喬三在看清床榻上的男子時，也心軟了一下。人都這樣了，似乎也不需要再懲罰了。

    錢磊是在旁邊親眼看著葉雲韶變成現在這樣的，他苦笑道：“我們用最好的待遇照顧他，但不放過他的只有他自己。”

    “你什麼意思？”穆長風低聲問道。

    錢磊搖了搖頭，走到門外，穆長風也隨著出去。

    “他不肯原諒自己，一心懲罰自己。說到底還是捨不得你擔心你，無論我們怎麼說都沒用。”錢磊落寞道。

    穆長風心中的苦澀並不比他少，自嘲道：“他不是捨不得我，他本就是個善良的人，就算是一隻阿貓阿狗，也會讓他傷感幾日。”

    錢磊像是聽了個不好笑的笑話。

    阿貓阿狗？那永遠得不到葉雲韶這麼對待的他豈不是連阿貓阿狗都不如了？

    “你知道他有多想跟你走嗎？”錢磊醋意上來，也不顧穆長風是他惹不起的身份，“我原本想背叛門主就此一搏，送他去你那裏，讓你保護他。那時候他分明是燃起希望的，可他最後卻拒絕了。”

    “為什麼？”穆長風不理解，如果阿韶願意跟自己走，他說什麼都會答應的。不止這個，阿韶有任何要求，他都會滿足。

    錢磊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尖銳地諷刺道：“你還好意思來問為什麼？他說你不要他了，你已經徹底拋棄他了。所以無論再怎麼想去你那裏，他都自願放棄。”

    穆長風震驚了半天，見錢磊又不是開玩笑的樣子。

    他恍惚地靠牆，有些站不穩，他喃喃道：“我沒有拋棄過他……明明……明明是他先拋棄了我……他討厭我恨我，他想要自由……”

    “你在胡說什麼？”錢磊一直在羨慕穆長風，可再怎麼羨慕也求不來想要的東西，好在他識相放棄了，不然一定要比現在更難過百倍。

    錢磊說道：“他從沒有討厭你恨你，不然你以為伏情蠱是怎麼解開的？還是說你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穆長風茫然地抬起頭，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忽略的是什麼。以為難過到心死，他甚至忘記了伏情蠱的存在。

    人可以騙人，但伏情蠱的事實不會。

    恍惚浮現起那天阿韶最後衝自己喊的幾句話，那時候心涼得透頂，全當阿韶是在安慰自己。原來是字字真心，他卻全部無視了。

    “那他為什麼還要算計我？”這是他唯一放不下的心結。

    這條命是阿韶撿回來的，賦予自己重生和信仰的人在摧毀自己，沒有比這個更絕望的事。

    錢磊終於發現這兩人之間橫隔著什麼誤會，急切地解釋道：“當時門主幾次三番給他下任務，逼他對你進行暗殺。他什麼都沒做，因此違背了門主的命令。門主也早就猜到他不會聽話，這纔派了四方堂主去捉你。他從來沒有算計過你，除了第一次給你下了伏情蠱，但後來也都給你解了，你沒有因此受到任何傷害。”

    原來……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答案。

    “門主叫人把他也帶回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錢磊也不顧及自己對葉雲韶的心思晦暴露，繼續說道，“門主是要懲罰他的不忠，我想方設法要救他，可他唯獨能依靠的你，卻把他推了回來。”

    在葉雲韶最想逃離的時候，他沒有拉住那伸出來的求救的手，反而把人推回了深淵。甚至還大言不慚，說這是給你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