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韶用力咬了咬下唇，癒合的裂口再次破裂開，他又嚐到鏽澀的味道。他的臉悶得發紅，眼裏只有那一個高大深沉的背影。

    “我說的我做的，都出於我的真心，不管你信不信！”

    如果穆長風回頭，就能看到他幾乎要溢出來的熱烈情感，還有要把他整個人留住的迫切。

    可穆長風沒有，輕飄飄地道：“包括今天發生的，也是你的真心？”

    葉雲韶呼吸一滯，是他親自推開的人，現在又好想讓這個人知道自己的心意，感受到自己從沒有涼掉的心意。而穆長風卻自然而然地，把這份真心歸結到今天的事上。

    穆長風不是不相信他，是不相信自己被他喜歡著，所以否認了這份真心。

    “不、不是的……”他下意識地要反駁。

    他的否認沒有任何重量，任何理由在他還完好無損地站在承浦身邊這個事實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也不意外的，那個從未向自己轉過身的背影，發出了自嘲的輕笑，像是在嘲諷自己不自量力。

    葉雲韶眼睜睜看著那人果斷地離開，他伸手想捉住那深沉孤寂的背影。

    不要走！

    雙腿無法控制似的，他沒有勇氣追上去。

    昨日的種種溫情，在這個時候顯得諷刺。穆長風是個聰明人，毫無防備的柔軟弱處被他狠心刺傷後，就把自己封閉起來。

    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求，以此來保護自己。

    承浦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葉雲韶意識到頸後有輕微的氣息才猛然驚覺。他回過身，被承浦的出現嚇了一跳。

    連連往後退了幾步，他險些絆倒自己。

    承浦什麼都沒說，果斷出手拉住他的小臂，沒讓他狼狽地摔倒。

    被承浦忽然的觸碰，葉雲韶頓時起了一身的寒顫。以為不能跟人有身體接觸的毛病已經好了，沒想到換作承浦還是難以接受。從小臂上接觸的部位開始，像是被火燒冰凍一樣的難受，蔓延到身體其他的地方。

    他剛剛站穩，便甩開了承浦。

    “別碰我。”他冷冰冰地道。

    承浦可是全程看到葉雲韶是如何對待穆長風的，相比現在簡直就是渾身長滿了刺，沒有一點溫順的樣子。

    承浦的眼神黯了下來，整個人看起來陰沉不定的。

    承浦大多時候都會把自己的真是情感掩藏在親和的淺淡微笑背後，葉雲韶幾乎沒有見到過他有什麼別的表情。

    葉雲韶不禁後悔起來，承浦到底是門主，他剛纔的舉動是不是……太不禮貌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生硬地道歉。

    不敢直視穆長風的眼，他垂下眼皮，纖長的黑色睫毛在顫抖。

    承浦對他的意見很深，剛纔他又不知好歹，他真的不敢想承浦會怎樣對他。

    他正在這邊暗自緊張著，承浦卻輕緩地說道：“沒事。”

    “欸？”他慌張地抬眼，又發覺自己表現得太明顯，再次把臉埋下去。

    承浦當時確實是生氣了，但臨到頭，又莫名其妙地忍耐下去。他自己都覺得不對勁，面對背叛者他從不手軟，往往是在發現的第一刻就命令剷除了。

    或許是見他瑟縮膽怯的樣子，忽然心軟了一下。現在這副強做鎮定的可愛模樣，又讓他實在不忍心。

    不忍心就這麼讓他死掉，成為一個不會說話不會笑的人。

    “沒事。”他又安撫道。

    沒事，反正從小到大，這個人都不喜歡自己。對別人和對自己的態度，完全不一樣，甚至是……厭惡！他接受不了自己的觸碰，也是正常的。

    葉雲韶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心裏疑惑著承浦為什麼會對自己忽然客氣。唯一能讓他暫時安心的理由，就是承浦礙於和穆長風的交易，不得不對自己這個“籌碼”客氣一些。

    最起碼在交易達成前，承浦得保證自己的性命。

    承浦恢復正常的語氣，說道：“今天也累了吧，就在這個房間休息。有什麼需要，你可以去找樟。”

    葉雲韶還低著頭，所以並沒有發現承浦對自己打量的眼神，細細的幾乎要把他拆開了看。

    他對樟的印象還算可以，並沒有太大的壓力。

    承浦負手出去，壓著葉雲韶胸口的一塊巨石才堪堪提起來。他後怕地望著承浦出去的方向，不禁生出幾分慶幸。

    門還是開著，像是不怕他跑掉一樣。

    是他杞人憂天了，四方堂主都在的情況下，他葉雲韶能有什麼能耐闖出去？

    房間很寬敞，繞過屏風之後，是休息的地方。香爐裡冒著輕飄飄的白煙，在空氣中散發著柔和的淡香，緩解了他緊張了一天的情緒。

    沒等他歇上一會兒，他透過屏風看到另一面來了人。只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影的輪廓，還不能確認來人是誰。

    是樟？

    “林川！”這人急切地喊道，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沒有發現人，便繞過屏風過來了。

    其實在這人發出聲音的時候，他就認出來了。

    錢磊繞過屏風，一眼鎖定了他，然後小跑著往他這邊衝過來。

    錢磊的出現，還有迫切的神情，布著血絲的眼，讓葉雲韶一下子愣住了。直到被錢磊緊緊擁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纔開始掙扎。

    “你、你先鬆開我。”他推開了錢磊。

    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氣推拒，錢磊就已經直起身體。

    錢磊好像還是不敢確認，緊張地對著他。這副模樣顯得有些蠢，但真真切切的掛念卻是真的，葉雲韶忽然就沒忍住笑意。

    “你……你還笑得出來！”錢磊的表情看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傷，或是都有，表情掙扎地扭曲在一起。

    他沒有很過分的大笑出來，只是錢磊的出現讓他的心情變好了一些，臉上麻木僵硬的肌肉也因此生動起來。

    從西陵一別，他擅自把二弟交給錢磊之後，就再沒有給過錢磊什麼音訊。再加上門主對他的責任追究，錢磊一定以為在也見不到自己了。

    被人牽掛著的感覺還不錯，葉雲韶的笑意顯得沒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