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蠟油淌到手背上，卻抵不去他心裏陡然升起的寒涼。

    穆長風，他怎麼會在這？

    葉雲韶臉上的血色迅速褪盡，腦袋裏迅速盤旋著各種各樣的藉口，沒一個有用的。

    一定是幻覺，他餓暈了纔會出現的幻覺，他這樣告訴自己。

    穆長風森然的漆黑瞳孔在暗夜裏映出可怖的寒光，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沒有動作，似乎是在等他一個解釋。

    葉雲韶愈來愈不敢與他對視，最後逃避似的熄了唯一的燭火。

    天不遂人願，一陣響雷伴著撕裂天際的電光，再次讓他認清了現實。穆長風不僅沒有離開，正向他一步一步走來。

    這樣的穆長風，像極了一個從地獄裏冒出來的死神，要向他來索命。

    “你……你是真的？”他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穆長風沒有靠近，把熄滅的燭燈重新點亮了，暖色的光顯得場面沒有那麼驚駭嚇人。

    “想裝傻騙過去可行不通。”穆長風像是早有預料，“林川，你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葉雲韶根本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他撇過臉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兩個看守你的人，脖子上都有鎖鏈的勒痕，雖然不是致死傷。”穆長風盯著他不放鬆，“當時我就懷疑，但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原因裝作被我關起來。”

    葉雲韶忽然想起白天的時候，穆長風高深莫測地說了句“或許我該相信這條鎖鏈”。當時以為穆長風相信自己的解釋了，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穆長風見他無話可說，不怕他反抗，靠近他後又把鏈條的末端拿起，有些意外：“你會開鎖？”

    葉雲韶甩開他的觸碰，冷聲道：“我不會。”

    蒼白無力的解釋，像是窮途末路強行狡辯，只有傻子纔會相信。

    “你到底在隱瞞什麼。”穆長風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你是主動投降來的，能自由活動卻沒有行刺我？我是你的仇人，你不應該一有機會就殺了我嗎？”

    “那是因為……我能力比不上你，不想做沒有把握的事。”葉雲韶不想被穆長風瞭解太多，他像是做了什麼決定，重新轉過來望著他，無所謂道：“現在我暴露了，要殺要剮，隨你。”

    外面又下起了雨，他的心情十分壓抑。夜裏微涼，他連牙根都在顫抖。

    他感覺到穆長風在打量自己，這種急切的探究目光簡直要讓他保持不住理智。

    要是穆長風真打算這時候跟他動手，他說不定真會爲了自保而做出什麼。

    那把匕首，還緊緊貼著自己的小臂，帶著熾熱的體溫。

    穆長風幽幽道：“我總覺得你，是我曾認識的什麼人，完全沒有陌生之感。”

    葉雲韶被他嚇得一抖，但他自認沒有暴露什麼，所以盡力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面前一黑，震驚還來不及，穆長風像惡狼撲上來，他的後腰被撞到灶臺邊緣。

    反應過來，他即刻就要掙扎。手腳使不上力氣，最終還是被穆長風摁著肩膀壓倒在灶臺上。

    後背是冰涼的灶臺，面前是穆長風滾燙的體溫。

    葉雲韶覺得冷，卻更想和穆長風拉開距離。

    “你發什麼神經！”他一邊掙扎著，一邊怒罵，“混蛋！”

    穆長風執拗地不願鬆開他，在他耳後摸索了一遍，卻因為葉雲韶的各種不配合而無法確認易容術。有一個答案，在不斷地吸引他去揭開。

    “別亂動！”穆長風低喝一聲。

    這簡直是在挑戰葉雲韶的忍耐力，深入骨髓的令他厭惡的記憶因為忽然拉進的距離不斷涌現，那些被穆長風肆意懲處的過往是他永遠不願想起的噩夢。

    右手不自覺地探到那把匕首，用力握得死緊。

    他要殺了穆長風！

    體力少得可憐，這樣做沒有任何勝算。可他無法在這種情況下保持理智，穆長風的觸碰讓他接受不了！

    匕首快速地抽了出來，因為用力過猛，他自己的左臂也被劃破了一道血痕。匕首沒有停下，像毒蠍的毒刺向穆長風扎去。

    穆長風也沒有料到他身上居然會有利器，快速地放開他後退。

    葉雲韶感到匕首劃到了什麼東西，他定睛一看，是穆長風抬手擋住了刀刃。

    穆長風的側臉被他劃破，不是很深，但淌著血的樣子顯得那張陰戾的臉十分可怖。

    他的頭有些昏，反應也慢了些，在穆長風擋住他的攻擊後，手中的匕首就被穆長風一腳踢開了。

    沒有力氣握緊，匕首被摔出去老遠，在地上翻滾著停下。

    隨著尖銳的聲響停息下來，狹小的空間裡就只剩下穆長風和他的喘氣聲。

    “你要殺我。”穆長風道。

    “廢話，我和你是仇人，”葉雲韶說了一半忽然沒聲了，臉色一變，捂著肚子蜷身坐在地上，“我不會……我不會原諒你……”

    他忍著胃痛，依舊堅持這樣說，額上浮了細密的冷汗。

    他說的是“原諒”，而不是“我不會放過你”。不過穆長風沒有細想其中的不同，身體習慣性地做出了反應。

    穆長風重新到他身邊蹲下身，見他還在死撐著，下意識脫口而出：“又胃痛了？陸鹿就在前面住著，我……”

    穆長風的話戛然而止，他自己也亂了。這人是林川，他問什麼會做出這副姿態！

    葉雲韶冒著冷汗，把眼睛掀開一個眯縫，穆長風在他臉上看到了明顯的嘲諷。

    “穆長風……”葉雲韶皺著眉罵道，“你有病啊……”

    他使不上力氣，聲音也輕飄飄的毫無殺傷力，像只被雨澆透的小貓在角落不甘的哀嚎。

    穆長風停下動作，輕而易舉地捏住林川的下巴，拇指在這不乖巧的唇上略過。指尖上殘留著順著刀傷淌下來的血，把這發白的唇染上了顏色。

    這張毫無血色、帶著乾裂的嘴唇，輕微地吐息著，竟然輕易勾起自己的慾望，想要觸碰、感受他的氣息……

    穆長風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驚醒著拉開了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