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韶覺得是父王硬塞給他的看守，沒打算給好臉色。聽掌事喚名“常風”，他的心跳不自覺加快幾分。

    他望著苑門，一身素衣打扮的穆長風緩緩進入他的視線，跟從前一樣，穆長風對他溫柔又和煦。

    這起風的秋天，似乎也不冷了。

    雖是素衣打扮，穆長風骨子裏的俠客英氣卻遮掩不住，倒是多了隨性灑脫。

    真的是他！

    穆長風走到依舊驚訝的葉雲韶跟前，淺淺一笑，彎腰行禮：“小的長風，見過少爺。”

    掌事很滿意，說道：“人已送到，我就先走了。王爺叫您晚膳一起用，少爺別誤了時辰。”

    穆長風這樣無害的笑，險些叫他忘記了穆長風的真實身份。他居然還沒出息的心動了！

    掌事果然老眼昏花，居然敢把大名鼎鼎的羅剎幫主當作下人……

    “你為何來我這裏？”葉雲韶故意冷眼相對。

    穆長風跟他回房，一邊說：“我是按照正規流程，簽了書契進來做長工的。”

    葉雲韶進了屋，房內的暖氣驅散一身的冰冷，打個寒顫才意識到外頭多麼冷。

    想起陸鹿所說，他鄙夷地問穆長風：“你該不會是被仇家追殺，無處可去，投奔我西陵王府來了？”

    “少爺就當是吧！”再回到西陵王府，自然是因為這裏有想見的人。

    不論如何，再見即是緣分，看到穆長風還是從前那樣精神奕奕，他也就放心了。

    但要留下穆長風，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

    “穆兄是羅剎幫主，這樣一尊大佛，我小小的逸仙堂可供不起，勸你還是走吧。”

    穆長風對於自己身份的暴露倒是有些意外，不過隨即也釋然了。

    “你都知道了。可惜我現在不是什麼幫主，偏偏就是逸仙堂的下人，少爺的護衛。書契在掌事手中，你趕也趕不走。”穆長風對這個身份似乎很是滿意。

    這感覺……就像是養了一條惡犬，明知它咬人，偏偏扔不走。

    葉雲韶氣呼呼道：“卑鄙，別忘了這是王府，你惹出半點禍，父王會立刻將你擒去大牢。”

    穆長風對他脾氣倒好，一本正經地回道：“少爺放心，我怎會惹禍。”

    葉雲韶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私心使得。從前穆長風救過他，在連羽山莊到底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現在穆長風有難，由他護著也是情理之中。

    他一會兒還得去見過父王，需要換件得體的。

    他對穆長風道：“你出去。”

    奇怪，要是景初在，他根本不會像個小姑娘扭扭捏捏，大大方方叫景初看著也不怕。怎麼穆長風在，就這麼彆扭呢。

    穆長風顯得無辜，故意說道：“王爺讓我做您的貼身護衛，自然是要寸步不離地守著。少爺要我幫您更衣？”

    “不、不用了……你轉過去！”葉雲韶被他盯得臉紅。

    穆長風聽話，乖乖轉了過去。

    王府四下寂靜，只有一處燈火通明，葉雲韶到的時候，已經算遲了。

    都怪他跟穆長風爭執太久，可惜最後還是遂了那傢伙的願，寸步不離地跟來了。

    “父王，兒子來晚了。”葉雲韶低頭致歉。

    病沒好全，講話的聲音都啞啞的，葉衛城寡著臉，叫他坐下。

    來人太多，他只能坐到一個離父王稍遠的距離，在他最討厭的二弟身邊。

    他剛剛坐下，一道犀利的婦人聲便冒了出來：“世子體弱多病，需得好好養著。這種時候就不必出來……免得小身板被冷風吹散了。”

    說話的人正是二弟雲卓的母親，秦氏麗容。

    這女人心高氣傲，家室顯赫，母妃曾經只是宮中一個琴師。這女人喜歡父王，可終究不敵父王與母妃兩情相悅。

    秦麗容與母妃共同嫁入王府，父王偏認她為側房。

    後來一同有孕，母妃早產後身體虛弱養不回來，幾年之後命薄離世……

    如果不是母妃早產，這世子位應當是二弟雲卓的。也難怪這些年秦麗容看自己不順眼，處處刁難。

    府裡最有權勢的女人都說了，其他人便也附和起來：“到底是早產的，身子弱難擔重任，如何為王爺分擔？”

    葉雲韶有些抬不起頭，每當這個時候，父王就會想到母妃。父王思念母妃，恨極了他……要不是他剋死了自己的母妃，父王至於天上地下不能相見嗎。

    所以，父王是不會出來替他說半句話的。

    “夠了！”一直沉默的王爺撂下筷子，憋著怒氣，起身走了，留下眾人一片死寂。

    太過安靜，葉雲韶清楚地聽到身後男人壓抑怒氣的呼吸，還有攥緊拳頭的嘎吱聲。

    糟了，他忘記穆長風也在這裏了！

    穆長風此刻殺人的心都有了，滿眼殺氣來不及收斂，全被葉雲韶回頭看見了。

    葉雲韶拉起穆長風的手。

    “我們走。”

    穆長風不願意輕易放過那幫人，可葉雲韶拉他手段動作那樣熟練且堅定，叫他一時捨不得放開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反擊？”穆長風的生存法則，就沒有忍耐兩個字。

    而葉雲韶偏偏相反，隱忍了二十年。

    葉雲韶回答不了他，好像忍耐已經成爲了習慣。反擊？他沒這個能耐。

    葉雲韶放滿了腳步，問道：“我不會反擊，你生什麼氣？”

    “我……我纔不是生氣！”明明是心疼！

    “隨便你，那個女人現在是王府最得寵的女人，他的兒子葉雲卓將來是要繼承西陵王位的。而我，爲了以後能活下去，最好不要招惹是非。”

    說起這些年刻在骨頭裏的法則，以為早就麻木的心，竟然還是會痛的。

    不被父王喜愛，不被家人包容，一直是他不願直視的。

    “回去吧！景初應該等很久了。”

    葉雲韶一直忘記自己還抓著穆長風的手，好像雪天里舍不得放手最後的暖陽，反倒攥的更緊了。

    穆長風也不去提醒他，就安靜地跟著他，希望能給他陪伴的力量。

    有人跟蹤！

    他有著非一般人的察覺力。

    在王府會有誰跟蹤他們？

    穆長風猛地回頭，那人紊亂著腳步躲起來，動靜連葉雲韶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