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鹿四處張望著，這醫館的每一處，都留著她許多回憶。眼角不經意間略過櫃檯，那處顯得空空蕩蕩的。

    她猛地眨眨眼，再次確認，喃喃道：“人呢……什麼時候不見的……”

    穆長風也看過去，剛纔還站在櫃檯後的葉雲韶，這時連個影子都沒見了。

    ……

    葉雲韶仰起頭來，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是皇帝的親筆。

    西陵王府。

    “少爺，您回來了。”門口的守衛對他恭恭敬敬地說道。

    是和上次截然不同的待遇，葉雲韶反倒不習慣了，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嗯。”他有些生澀地應道，一點也不自在。

    明明這是他從前的待遇，想不到在外經歷一番，再次回來心境會如此的不同。

    還是忘不掉陸姑娘那惋惜無奈的神情，真是不適合她。那些談話他都聽了，決定也早在天平搖擺不定的時候倒向了另一邊。

    深吸一口氣，葉雲韶抬腿跨過大門的門檻。

    這是他們自己的家務事，沒必要牽扯到別人的生活。對於給陸姑娘造成的影響，他還是覺得很抱歉。

    不知景初是怎麼得到他回來的訊息的，他進了王府，沒過多會兒景初便小跑著朝他過來。

    重新站在這王府的鵝卵石路上，葉雲韶此刻的心情也很複雜。既惆悵又心酸，當然更多的還是對不確定因素的膽怯。

    “少爺，您可算回來了……”景初收起那些不正經，眼睛紅紅的，竟是要哭出來了。

    唯一能讓他欣慰的也只有阿初了，從頭到尾待他一如從前也就是阿初了。

    葉雲韶對他揚起一個好看的笑，說道：“又不是好久沒見，三天兩頭往我這裏跑，還哭個什麼勁？”

    “少爺怪會打趣我。”景初噗嗤笑出來，摸了一把眼淚，道：“王爺等著呢，他很想你。”

    被人牽掛著的感覺也不賴，似乎也沒有像想中的糟糕，葉雲韶想著。

    往父王的住處走去，老掌事也早有準備，見他來了，二話不說便推開門讓他進去。

    父王的發愈發白了，躺在床上，滾的亂蓬蓬的，更襯得那張佈滿皺紋的臉瘦削蒼白。

    好像更瘦了些……

    葉雲韶心裏一陣刺痛，加快腳步，到了父王的床榻前。

    “父王……”他喚道，聲音微微顫抖。

    之前總是從陸姑娘和阿初的口中打聽父王，卻從未親眼看上一次。這種愧疚感緊緊纏繞著他，讓他幾乎喘不上氣。

    葉衛城聽到他的聲音，眼皮抖了抖，然後掀開，渾濁的眼在他臉上停頓了片刻。

    “父王，是兒子不好。”沒能親自守著您……

    葉衛城遲鈍的眼珠微微動了動，蒼老顫抖的聲音從那張無色的唇中吐出：“婉……婉兒……”

    喚得竟是他母妃的名字。

    “父王，是我，我是雲韶。”

    “婉兒……我很想你……”

    葉衛城伸出手，偏要去觸碰他。

    看父王掙扎艱難的樣子，葉雲韶也心懷不捨。但隔著他一張臉去懷念他的母妃，這種感受並不令人愉悅。

    父王放不下的始終只有母妃一人，連同他的孩子，似乎也只是一個附屬品而已，沒什麼值得紀念的意義。

    “婉兒……你……你為何不喚我……”

    葉雲韶沒說話，喉嚨像是被堵住一樣，乾澀難忍。

    父王真是老了，但這纔是父王的真實想法。

    掌事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夫人，大少爺在裡面。”

    “沒事，開門。”

    門應聲而開。

    葉雲韶的心情又沉了沉，該面對的還是要來了。

    秦夫人一看到屋內的場景，便尖著嗓子叫道：“你怎麼做事的，他怎能對王爺那麼近？把屋外的寒氣帶給王爺可怎麼好？快給他拉開！”

    “不必了，我自己會動。”葉雲韶站起身，和床榻拉開了些距離。

    葉衛城見他離遠了，還伸著手，想去再觸碰他。

    秦夫人眯著眼，一副不耐的樣子。

    “葉雲韶，你跟我來。”秦夫人喚他，“王爺需要休息。”

    葉雲韶暗自嘆了口氣，跟上了秦夫人。

    秦夫人穿著墨狐大衣，只留給他一個冷冰冰的背影，一路上都沒多說話。葉雲韶埋頭跟上，只覺得王府裡掛的風很冷，鑽進袖口和脖子裡。

    一直到了永輝堂，秦夫人才示意他：“進去。”

    他直覺秦夫人對他的兇狠態度比之前收斂許多，所以才放低戒備進去了。

    侍女掀開厚厚的簾子，進去後，他才發現二弟也在。

    葉雲卓見他來了，放下冒著熱氣的茶杯，不冷不熱地道：“哥哥總算回來了。”

    那些流言是怎麼起的，他能不知道？二弟竟然還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種話來，真是不學好。

    “嗯。”葉雲韶淺淡地應了聲，也不太想搭理他。

    秦夫人緊跟著進來，房中侍奉的侍女都被遣了出去。

    “坐。”秦夫人命令道。

    葉雲韶沒動作，道：“有什麼直說就行。”

    秦夫人也不管他了，換上一副笑臉，不是巴結的笑，而是那種發自內心高興的笑。

    葉雲韶不知她在高興什麼。

    “雲韶，”秦夫人忽然喚他小名。

    “秦夫人不必這樣喚我，有話直說便是。”

    “我是你庶母，怎的不能？”

    這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葉雲韶可擔不起秦夫人的好顏色。

    秦夫人愈是這樣，他愈是心慌。還不如跟之前一樣，對他急言令色的，省的讓人左右猜忌。

    “我又回來，你不生氣嗎。”葉雲韶提醒她之前的話。

    秦夫人面不改色，道：“你本就是王府的嫡子，回來是理所應當的。你母妃走得早，你如今年歲也不小了……”

    葉雲韶起了戒備，好端端又提他母親做什麼。

    “所以……庶母想讓你早些成家，也好有人照顧你。王爺知道了也會欣慰的。”秦夫人說。

    想到剛纔父王一度把他認作母妃唐婉，這“欣慰”從何而來，父王甚至認不出他是誰。

    “沒興趣。”葉雲韶拒絕道，“秦夫人若是爲了這個叫我來，那我先告辭了。”

    “別走！”這聲是葉雲卓喊的，“大哥為何不好好考慮，這或許是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