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入鞘，數十個穿著利落黑衣的男人單膝跪下，一同道：“恭迎幫主。”

    葉雲韶幾乎看傻了，反應過來時小臉嚇得慘白。

    可惜沒人在意到他這邊，三兩歲的小孩哪裏見過這場面，忽然哇哇大叫起來，在這裏極其突兀。

    那孩子的爹自知說了供詞，得罪了這位大佬，顫抖著跪下，說道：“大人、大人饒了我們吧……我有眼不識泰山，饒了我吧……”

    喬三眯眼看著他，說道：“剛纔指認我們的時候，不是挺會說？怎麼求饒的話一點也不悅耳。若是像那個大夫一樣回頭反咬一口，我可是很難辦的。”

    被點到名的大夫整個一哆嗦，掉頭就跑，銀票掉了也顧不得撿了。

    可惜他沒跑兩步，羅剎幫的一人便給他一刀封喉。大夫倒在地上，眼還睜著。

    葉雲韶驚呼一聲，閉上眼不敢去看。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這些。

    從前在連羽山莊，也接觸過這些土匪，但那是在穆長風的要求下，這些人特意展露出親切的一面給他看的。像是現在，見一個殺一個的兇狠模樣，他哪裏接受得了。

    穆長風恍然回神，他竟忘了阿韶見不得這些。

    握住葉雲韶冷冰冰還顫抖的手，往外面走去，交代喬三：“我在外面等你，記得看住老樊。”

    葉雲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這裏走出來的，鼻尖都是血腥味，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屍體。

    終於出來了，葉雲韶的臉色很難看，最後沒忍住，扶著院外的牆乾嘔著。

    “阿韶？阿韶！”穆長風擔心地喚著他，為他順著氣。

    葉雲韶果斷清醒，意識到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穆長風，他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儘可能地和穆長風拉開了距離。

    “別、別碰我……”他現在腦子很亂。

    穆長風的手落了空，心裏也一樣空空的。是他大意疏忽了，真的把葉雲韶嚇壞了。

    很快，廟裏小孩子的哭啼聲也沒了，一切都靜悄悄的。

    葉雲韶愣住了，他不敢去想，便抬眼在穆長風臉上找答案。

    穆長風只有為他焦急的神情，滿是關切地望著他，彷彿除了他以外，便沒什麼事好在意的了。

    葉雲韶緩了緩，聲音搖擺不定，恐慌道：“你、你殺人了。”

    被葉雲韶的疏離戒備狠狠擊中，穆長風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一張無形的大手捏掌控著捏著。

    “不錯，那人確實該死，他不該碰你。”穆長風對於這件事一點也不後悔。

    雖然是喬三去做的，但和他本人也沒什麼差別了。

    葉雲韶想問的根本不只有這個人，還有那些衙役、捕頭、大夫，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卻還是死了。現在……他也無法確認，那一家三口是否還活著。

    原本無辜的人，被捲進來，只能無力地接受死亡一條路嗎？

    這時他才知道羅剎幫真正的可怕之處。龍門可怕，羅剎幫也不見得就是什麼好人。

    喬三出來了，後頭的下屬們前後圍著樊總管跟著。

    “幫主，一切妥當，我們走吧。”喬三說。

    葉雲韶搖擺不定的念頭也有了答案，但卻是他最不想知道的答案。

    喬三這才發現葉公子和幫主之間的氣氛微妙，但這二人一路上爭吵的還少嗎，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葉雲韶半天沒動靜，根本不想跟這些人走。

    “為什麼，他們沒做錯任何事，那孩子也還小，他知道什麼？”葉雲韶質問著。

    喬三無奈，說道：“以絕後患，不得不這樣做。如果大發善心，明日死的就是我們。”

    這是他們一直以來的行事方式。

    穆長風示意喬三不要再說，葉雲韶一時接受不了，以後他會明白的。

    “阿韶，我們回家。”

    穆長風帶著討好意味地去觸碰葉雲韶。

    葉雲韶依舊躲開，不給他一絲觸碰的機會。

    太難以接受了，發生的這些，完全超出他一直以來的常識。他甚至覺得穆長風陌生起來，這八年的時間，人性完全變了，那還是曾經的小瘋子嗎？

    冷漠無情、殺伐果斷、自私自傲……

    葉雲韶摁著難受的胃，自顧自地走著，穆長風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

    “穆長風，離開這裏後，你要去哪？”葉雲韶頭也不回，問道。

    穆長風不知他為何想知道這個，但還是回答：“把老樊交給皇帝，然後和你回西陵。”

    葉雲韶停下來，把掙扎了一路的話，說出口：“不要回來了。”

    “什麼？”穆長風不太明白。

    “你走後，就不要再回來了。”

    彷彿要失去什麼，穆長風一陣慌亂。

    風迎著臉吹，葉雲韶微微仰頭，眼眶中的溼潤在打轉。

    “穆長風，這一切因我而起，可我承擔不起。”

    “不！這不怪你！是那個傢伙肆無忌憚，招惹了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穆長風急切地說。

    他怎會不知葉雲韶心中所想。

    阿韶就是太善良，所以把這些事不由地往自己身上攬。覺得一切是因他而起，便懷著罪惡感。

    “如果我們沒有見面，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了不是嗎。”

    說完，也不管穆長風答不答應，葉雲韶繼續走著。

    “憑什麼！”穆長風心急，快步追上他，繞在他前面擋住了去路。

    葉雲韶就是不想讓穆長風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一把抹掉眼淚，但那發紅的眼尾和溼漉漉的睫毛仍然出賣了他。

    “憑什麼你說不見就不見？我在你心裏，一點份量都沒有嗎？是隨意便可拋棄的存在？”

    這是穆長風一直最怕的，由葉雲韶親自說出來，簡直像宣判了他的死刑。

    得不到答案，又怕聽到決絕的話，穆長風制住葉雲韶的雙臂，用吻堵住了那柔軟微涼的唇。

    比平日的溫柔多了幾分執拗和急迫，葉雲韶本能地想要抗拒。

    他和穆長風吻過的次數太多了，可就是接受不了這樣單方面的強迫。葉雲韶清楚地知道，這裏還有旁人。

    穆長風把他當什麼了？

    儘管知道喬三他們躲著視線不看，但葉雲韶的臉卻火燒似的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