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顏家的榮光
這樣的人只肖一眼便知不是差的,性子不會差,前途也不會差,就像顏如元一樣,嚴於律己,內裡蘊藏著磅礴的能量,面上卻不顯山露水。
那人上了馬車,就連那馬車都是不沾汙泥,樸素卻並不示弱。
只是顏如元呢?
許久不見人出來,顏如裳詫異,邁步向拐角處走去。
向來約束自己,不會在外表現出絲毫不當情緒的女子,在無人之時,也會卸下沉重枷鎖。
顏如元的目光落在已經沒了蹤影的馬車的街道盡頭,眼神裡閃著的是星辰,外人只見其輝煌光亮,不見內裡的無奈與荒涼。
她是國公府的標杆,更是都城女子的標杆,人人崇敬稱讚她,她不會有做得不妥之處,也不敢有不妥之處……
“方纔的那人,是誰?”
耳中有聲音傳來,顏如元收了收了周身冷漠之氣,轉眼便又是那個穩重卓然的女子。
將目光從街道盡頭收回,顏如元看向在拐角處立著的顏如裳,並未有被人撞破的窘迫。
“是司侍郎家三公子,司仲奇,司侍講。”
顏如元問心無愧,自然不介意說出對方名姓,況且司侍講年紀輕輕便是人中龍鳳,沒什麼不能說的。
不過雖不說明珠蒙塵,但司侍講這樣的人,本該早早晉升的。
顏如元眼中替他帶了絲遺憾。
司仲奇,賢文殿大學士?
不過此時只是侍講?
顏如裳知道此人,聽盛長渝多次提起過,說這人是百年難遇的人才,就算不是他當皇帝,落到任何一人手裏,像司仲奇這樣的人,都不會忍心看他被埋沒。
總之這人日後是受到重用了的。
果然,優秀的人還是和優秀的人一起玩兒……
可方纔的情形,司家公子喜歡大姐姐,表明心意之後,卻被拒絕了?
可大姐姐盯著人家已經走遠的馬車看了那麼久,也不一定就不喜歡吧?
顏如裳突然覺得上一世顏如元的悲慘也不能怪旁人,像司家公子這樣挑不出毛病來的人,顏如元都不為自己爭取,卻甘願含著委屈地嫁給尹尚臨那個病秧子,安國公府大小姐的顏面是立在那裏了,那苦果不就只能她自己吞了嗎?
“大姐姐喜歡他?”顏如裳挑著眉心問她。
顏如元垂了垂眸,又抬起來,邁步準備回府:“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你只管讀你的書,其他的不要多管。”
只是巷口一隻胳膊伸出來攔下了她。顏如元看向顏如裳嚴肅了起來的臉,有些詫異。
抬起頭來盯著她的眼睛,顏如裳一字一頓:“喜歡卻不爭取,大姐姐果真願意嫁給那個病秧子?”
這樣的顏如裳顏如元未曾見過,顏如元認真看著她,雖還是那張稚嫩的小臉,但此時她的明淨的雙眼裏閃著堅毅,面上帶著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嚴肅。
顏如元眼裏逐漸閃現疑惑,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任性的妹妹突然像變了一個人,有時竟連自己都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
而且她的眼裏,時常閃著對自己的,憐惜?
雖覺得是自己看錯,但顏如元此時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或許她不能再將如裳還是當作小孩子對待。
顏如元思慮片刻,正視她的目光:“不願又能如何?這門婚事乃是顏尹兩國公府之事,並非我簡單的不願就能如何的。況且如今的安國公府,需要這門婚事。”
顏如元想讓她知道,此事並非她所想的那麼簡單。
顏如裳略一思囑,明白了她的顧慮,這門婚事的確事關兩國公府,但若果真想解除婚約,也並非難事。最主要的,此時的安國公府,並非她當皇后那幾年時的如日中天,甚至逐漸敗落。敗落到至於拿顏如元,這個人人追捧的女子的婚事來挽救。
但……
“若我說你的犧牲救不了安國公府,你的婚事沒能幫上顏家,甚至尹家在幾年之後,便會比顏家更加沒落呢?”
並非顏如裳危言聳聽,顏如元嫁到尹家不出幾年便衰敗,那個病秧子世子死了,尹家傑出之人又接連遭遇不測,無人可用,曾經屹立得像永遠不會倒下的尹國公府,也還是轟然崩塌了。
那些曾想在尹家大樹下乘涼的人,被砸進了坑裏,爬都爬不出來。
若此時的她是顏如元,爲了讓顏家繼續享受榮光,恐怕也會放棄自己的婚事,來成全安國公府幾代人換來的來之不易的輝煌。
顏如元並沒有做錯,甚至做了基於如今形勢,最為有利的決定。而一門婚事而已,嫁給誰不是嫁,並不那麼重要罷了。
於是她會將她的心意深深埋進心底,帶著她顏家大小姐的驕傲嫁進尹家,苦心照料病弱的夫君,辭掉她昭文館的差事,放下她所有榮光,迴歸後宅,無人問津,之後夫君病死,留下先天不足的孩子,她精心照料,也還是無力迴天,最後帶著深深的不甘,不久之後也病重身亡。
而她犧牲了自己卻並未換來的所謂的安國公府的榮光,顏家並未因此有所轉機,尹國公府衰敗,顏家順勢坍塌,一落千丈。
一切的轉機,只因盛長渝在龍爭虎鬥中勝了,她這個結髮之妻跟著沾光,才救回了顏家。
有些事就是這麼讓人悲哀,明明你為之付出了自己最珍視的東西,最終還是未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只留下一堆無用的自我感動,與他人的同樣沒什麼用的感激。
顏如元目光緊盯著她,本該覺得她的話荒唐的,但她信誓旦旦說著這些話,仿若親眼見到了一般。
況且那可是尹國公府,四大國公府之首,屹立百年,怎麼可能在幾年之內衰落。
可此時的顏如裳眼裏有著讓人難以忽視的自信,甚至顏如元有一瞬都信了她,信了僅憑自己的一門婚事,救不回顏家……
“況且事情總會有轉機,就算你不嫁,安國公府這麼大的家業,總不至於落到讓家裏的子弟吃糠咽菜的地步,他們都過得好好的,死不了就行了,人嘛,也不是非要過得錦衣玉食。”顏如裳撇撇嘴角,也不在意自己此時在大姐姐面前說著如何大逆不道的話。
再大的榮光,百年之後終究還是要什麼都不剩的,爭這一時有什麼用。況且榮光這種事,守得住便儘量守,若苦苦守著,讓顏家子弟因此痛不欲生,活著不比死了好多少,這樣的榮光,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