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趙清明不由笑得越發開懷起來，翩翩倒是不樂意了，漲紅著臉，拿著眼兒瞪他：“你少胡說八道！我可是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打小就開始跟著嬤嬤學的規矩的，怎麼可能睡覺的時候滿床亂滾？！”

    別看翩翩這話說的硬氣十足，但是實則心裏卻是虛得厲害，她的確是大家閨秀不假，也的確是打小跟著周嬤嬤學規矩的，但是……

    但是架不住周嬤嬤疼她啊，捨不得像別家的嬤嬤那般對小姐嚴苛要求，但凡只要翩翩嘟嘟嘴跟周嬤嬤撒撒嬌，周嬤嬤便就會心軟，再加上方氏又是個常年臥病不起的，她本身就自顧不暇，所以也就更加沒功夫管翩翩了，周嬤嬤難免對翩翩就更加疼愛了，難免也就驕縱了些，所以翩翩這位大家閨秀……

    面兒上雖然瞧不出什麼問題來，但是實則內裡跟別的大家閨秀大為不同。

    比起規規矩矩又品味優雅的假山盆景，她更喜歡肆意生長的花園，不拘著是什麼花兒，稀不稀罕的、高不高貴的，清不清雅的，這些都不重要，只要是入得她眼的，便就是姜花蔥花她都喜歡，都願意種在花園裏頭。

    她女紅一般，耐不住性子窩在房裏繡花描紅，就算後來腿腳不利索了，還是成日惦記著往花園裏頭跑，採回各種各樣的花兒，不拘著什麼插花技巧，就是想著讓屋子裏頭也充斥著應季的各種芬芳馥郁。

    說到底，翩翩心裏是渴望著安寧，也渴望著自由的，比起別的京師貴女骨子裏從小被灌輸的賢良淑德、安分守理，翩翩骨子裏多了許多天然去雕飾的純真與野性。

    翩翩其實多少也能意識到自己的異乎尋常，為此，翩翩覺得羞愧與心虛，但是她卻不知這正是讓趙清明為她傾倒的原因所在。

    “沒說你滿床亂滾，你只是……壓了我整整一個晚上而已，”趙清明揉著惱羞成怒的小嬌妻，眼裏漾滿了笑意，“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這頭天晚上就被媳婦兒給壓了，豈非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了？”

    翩翩聞言“噗嗤”一樂：“怎麼？你們京師裡頭竟還有這樣的說法？”

    她從前還真是沒有聽說過，反正他們揚州肯定沒有這樣的說法。

    “是啊，有這樣的說法。”

    “那你就……沒想著反抗一下？”翩翩也不惱了，趴在男人的胸膛上，笑吟吟地看著黑暗中男人的臉，一邊還伸手捏了捏男人的鼻樑。

    “開始的時候是想著反抗來著，就是你睡得實在太舒坦了，倒是讓我不忍心將你吵醒了，就只好那麼憋屈地忍著了，就這麼稀裏糊塗過了一夜，後來天亮了我卻……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趙清明牽了牽唇道，“自從那一次皇陵行宮意外走水之後，我總是夜不能寐，就算勉強睡著，也總會噩夢纏身，那天晚上，雖然還是失眠了，卻是那幾年來，我最寧靜最踏實的一個晚上，當時我還覺得挺意外。”

    “後來我知道，只要你在身邊陪著，我這顆沒著沒落的心，纔能有著落。”

    一邊說著，趙清明一邊拉著翩翩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那底下是男人鏗鏘有力的心跳，翩翩趴在上面，臉就貼著男人的胸膛，只隔了一層薄薄的綢衣，那底下傳來的熱度跟力道，她都能清清楚楚感受得到，這讓她安心不已。

    “有你在身邊陪著，我這顆心也纔能有著落呢，”翩翩小聲道，頓了頓，她又好奇問道，“既是明明對我心動，可是那時候你為什麼後來就不來後院了呢？搞得我以為你厭惡我呢，還因此難過了好久呢。”

    趙清明對此自然是心懷歉意，伸手揉了揉翩翩的臉頰，然後又摟著翩翩的後背，頓了頓，嘆了口氣兒，又道：“不是不想去，是……是自慚形穢，是不敢去，更怕惹你心煩厭惡。”

    那個時候，他是個什麼德行？他心裏能沒數嗎？

    一個瞎子，還是個被父皇厭棄、下令幽禁的瞎子，沒有半點兒前途可言，卻時時刻刻懸著顆心，隨時都要準備著來自父皇的降罪遷怒，日子都是熬著過的。

    他這樣的人，哪裏配喜歡人？更是不忍牽扯無辜之人，若非是聖命難違，他是說什麼都不會迎娶翩翩過門的，即便後來不得已迎娶翩翩過門，即便明明對翩翩動心，但是趙清明卻還是儘可能地遠著翩翩，不僅僅是心存愧疚，也是……自慚形穢。

    翩翩，那麼好的姑娘，如何會瞧得上他？只怕對他只有厭惡埋怨，他又怎麼好時常出現在她面前，惹她更加厭煩？

    “所以，你遠著我，冷著我，並不是因為你不喜歡我，也不是因為你嫌棄我是個瘸子，不樂意這門親事，而是……而是自卑，”翩翩小聲道，這還是趙清明頭一次在她面前這樣清晰直白地剖析自己，翩翩很意外，也很心疼，“後來要不是因為那年中秋前的那場風寒，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肯……與我親近？”

    趙清明沒說話，就是預設了。

    這也的確是他當時的想法，自己是個什麼德行他心裏最是清楚，就不要討人家姑娘的嫌了。

    其實如果趙清明當時沒有對翩翩動心的話，盲婚啞嫁、按部就班地也就過下去了，但是偏生他喜歡翩翩，越是這樣，心裏的顧慮跟膽怯就越是多，就越是近鄉情怯，以至於他只好逃避。

    “你傻不傻呀，”翩翩輕輕嘆息，再度伏在男人的胸膛上，明明埋怨男人傻，但是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當時也傻得厲害，“要是當時知道你……你並不嫌棄我的話，我肯定一早去前院兒陪你了，就算你人冷得像冰塊，我也會大著膽子非把你這塊冰捂化了不可。”

    “對你，我哪裏就像冰塊了？”趙清明無奈地搖頭笑笑，一邊湊過去親了親翩翩的額頭，一邊柔聲道，“對你，我從來都是恨不得捧在手心、含在嘴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