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太監忙得搬了個鼓凳過來，林開跟萬歲爺謝恩之後，從地上爬起來，在鼓凳上坐下，等著萬歲爺發話，不過萬歲爺一臉疲態，吃了半杯茶喘息了幾口，這才又看向林開，面色雖然不好，但是眼神兀自溫和：“都道是夫榮妻貴，如今……如今你這個御林軍副統領卻是矮了你家夫人半頭呢，且朕聽聞貴夫人一向悍勇，想必往後你在家裏是直不起腰桿兒說話了吧？”

    林開哪裏想到萬歲爺會跟自己說笑？論起來，這是自他在御前伺候以來，萬歲爺頭一次跟他說笑呢，林開登時就是一怔，旋即跟萬歲爺道：“回萬歲爺的話，拙荊自嫁給屬下之後，不止要操持家務，打點內外，還要為屬下生兒育女，本就十分辛苦，為人夫君，屬下自當體貼耐心，方對得起她冒死為屬下生兒育女的辛苦。”

    林開這話是發自內心，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想的，所以這個時候也是脫口而出，只是這話才一開口，林開又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什麼，頓時心裏一聲“咯噔”，額上冷汗淋漓，他根本不敢去看萬歲爺，正要下跪請罪的時候，卻聽著萬歲爺緩聲道：“你能這樣想著實難得，很好，很好。”

    林開一怔，稍稍撩起眼皮，悄默聲地打量著萬歲爺的神情，卻不見憤怒之色，一臉平靜，眼神卻有些飄忽，似是在回想什麼。

    萬歲爺這是……沒有生氣？

    林開一時拿不定主意，只是不安地點點頭，道一聲萬歲爺謬讚了。

    “只是你到底是朕的心腹，朕哪裏捨得叫你矮夫人半頭？”趙清暄忽然又了，上下打量著林開，然後緩聲道，“自今日起，著升林開為御林軍大統領。”

    御林軍大統領？這是要讓他取代孫少闕？

    林開驀地抬頭看向萬歲爺，一臉震驚，旋即忙不迭跪倒在地：“屬下才疏學淺，實在不配……”

    “你配得上，”趙清暄打斷了林開的話頭，垂著眼看著他，“朕說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且踏踏實實掌管好御林軍，要記住自己的本分，不要辜負朕的信任，這還只是開始，往後……往後，你且前程似錦著呢。”

    萬歲爺都這麼發話了，林開自然不好再推辭了，所以當下只能硬著頭皮，叩頭謝恩：“屬下多謝萬歲爺隆恩！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萬歲爺似乎對他的表態很滿意，點點頭道：“記住你的本分，行了，下去吧。”

    其實林開還想問一問孫少闕的情況，萬歲爺既是提拔他為御林軍大統領，那又是怎麼安排的孫少闕？但是打量著萬歲爺一臉的疲態，林開到底還是沒有出口，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不到半日的功夫，先是阿蠻被破例冊封爲了三品誥命，現在又是他被提拔爲了御林軍大統領，萬歲爺對他們夫婦兩人可當真是天恩浩蕩……

    也正是如此，越發讓林開確定，萬歲爺這是在寧王鋪路搭橋。

    很明顯，對於寧王殿下來說，由他全權掌控御林軍遠比孫少闕要可靠得多。

    萬歲爺對寧王殿下也真是……沒話說了。

    林開心裏想著事兒，一步步緩緩出了御書房，在長廊下發呆，一會兒的功夫，就聽到御書房裡頭傳出好幾次咳嗽聲，林開不由蹙了蹙沒頭，萬歲爺的身子骨是愈發不行了，這病情只怕也瞞不了多久了。

    往後的一段時間，直到寧王殿下抵京……

    不，哪怕是寧王殿下抵京之後，這宮裏宮外，只怕還有的亂呢。

    想到此處，林開不由握緊了刀柄，俯視著巍峨浩蕩的宮殿，心中暗道，他一定不會辜負萬歲爺的信任、重託，方纔在裡頭對著萬歲爺說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不是白說的。

    ……

    涼州。

    張炳是在白老夫人下葬當晚就從白府悄默溜出去的，待白有成發現了張炳不見人影之後，登時大驚失色，因為連同張炳一同不見的還有三萬兩的銀票以及十二本賬冊。

    三萬兩的銀子，對於花錢如流水的白大公子來說，不過就是毛毛雨，但是那十二本賬冊卻正是要了親命了，那裏頭不僅僅記錄著這些年來白有成跟西域人勾結做那無本買賣的分贓記錄，還有白有成私下跟西域權貴還有西北這邊的官員往來的銀錢記錄，說白了，就是分贓記錄以及行賄受賄記錄。

    這些賬目一直都是張炳負責記錄的，但是卻被白有成的心腹嚴密看管，按說張炳是沒有法子帶出白府，甚至都不可能帶出白有成的小院兒的，但是偏生趁著白老夫人葬禮那天府上的亂勁兒，張炳卻神不知鬼不曉地將這十二本賬冊一股腦兒地都帶了出去，不止如此，他還順利逃出了涼州。

    在白有成發現不對勁兒的時候，第一時間便就下令手下翻遍了涼州城，愣是沒有發現張炳的蹤影，白有成只恨得在屋子裏頭一通摔摔打打。

    若只是張炳帶著銀票跑了，那也不算多棘手的事兒，關鍵是那十二本賬冊，那可是紮紮實實他白有成……不，是他們整個白家的罪證，若是落到了有心之人之手……

    白有成都不敢往下想，只是更加暴躁地一通摔打，一眾心腹直看的心驚肉跳，誰也不敢攔著，只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待白有成摔打累了停下來之後，一個心腹硬著頭皮上前，道：“公子，依小的之見，這事兒……到底還得要稟告老爺的。”

    這事兒實在是太大了，誰知道張炳這是要幹嘛，如今人又在哪兒，打的什麼主意，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趕緊連人帶賬本給找回來，萬不能讓這裏頭汙遭事兒洩露出去。

    尤其是眼下的局面，對他們白家並不有利，先是新居登基，對他們白家態度不明，二則是接連有山寨出事兒，還沒搞清楚原委呢，張炳冷不丁地帶著賬本不見了，能不叫人多想？

    可以說是萬分危急了，非得白士仁出面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