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矩，萬歲爺是不會直接向臣婦下旨的，更何況還是阿蠻這樣根本沒有品階的尋常婦人，即便是看在林開的份兒上，想要表彰封賞阿蠻，那也不可能是萬歲爺專門對阿蠻下旨，不過就是表彰林開的時候，順嘴提一句罷了，要是再隆重一些的，比如說給阿蠻冊封誥命的話，那就得太后或者是皇后娘娘專門下懿旨了，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萬歲爺直接給尋常婦人下旨的情況。

    但是現在偏偏就出現了，所以阿蠻跟周嬤嬤如何不慌？

    周嬤嬤心裏雖慌，但是卻還得強忍著，一邊給阿蠻梳妝，一邊還給她鼓勁兒道：“凡事皆有例外，萬歲爺如今重用林開，都道是夫貴妻榮，指不定萬歲爺看在林開忠心耿耿的份兒上，便想著褒獎賞賜你這賢內助一番呢。”

    “可是……可是也用不著這麼大的陣仗啊，”阿蠻說話都不敢大聲，“直接吩咐人送點子糕點果品，或是綾羅綢緞什麼的意思意思，不就算是隆恩浩蕩了嗎？”

    周嬤嬤也覺得萬歲爺此舉委實難以理解，正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的時候，又聽著外頭一陣腳步聲傳來，在門前戛然而止，然後就傳來了管家孔孝全的聲音：“夫人，老爺將將派人給夫人傳話來了。”

    阿蠻簡直如聞大赦，忙不迭問道：“他傳的什麼話？”

    “回夫人的話，老爺說讓夫人不必忐忑不安，只管從容應對。”

    “什麼？”阿蠻都愣了，頓了頓，又問，“就這？沒有了？”

    “是，沒有了。”

    阿蠻簡直無語，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也不跟她說清楚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就說些這樣無關痛癢似是而非的，她什麼都不清楚，又怎麼可能從容應對？

    周嬤嬤聞言，倒是心裏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麼，先是覺得不可思議，後來又覺得應該是這樣，旋即，周嬤嬤麵露喜色，輕輕拍了拍阿蠻的手：“既是林開都發話了，你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就是了，林開怎麼可能害你？”

    她當然知道林開不會害她，可是她這心裏還是慌慌的啊，但是阿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嘟囔了兩句，然後由著周嬤嬤給自己梳妝。

    “好了，”半晌，周嬤嬤道，滿意地看著鏡中的阿蠻，柔聲道，“瞧瞧，老婆子的手藝是不是還沒退步？”

    “嗯，嬤嬤的手藝一直……”阿蠻一直神遊天外，這個時候纔回過神來，然後看著鏡中的自己就愣住了，這髮髻……

    從前小姐最喜歡了，也是周嬤嬤最拿手的，連她髮髻上佩戴的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節如意釵，也是從前成親的時候，小姐給她準備的嫁妝，只是因為擔心睹物思人，阿蠻一直沒有佩戴過這支如意釵，也是捨不得，只是沒想到周嬤嬤今日竟然取出來了，還不由分說給她戴上了。

    阿蠻愣了一會兒人，然後才輕聲問道：“嬤嬤，怎得……給我戴這支如意釵？快取下，別磕著碰著，這可是小姐留給我的……”

    “今兒是你的大日子，配得上小姐的這支如意釵，”周嬤嬤攔住阿蠻要去取釵子的手，含笑道，“戴著吧，小姐在天有靈，肯定也要為你高興呢。”

    阿蠻聞言便就沒有再去取釵子，只是……

    大日子？

    什麼大日子？

    阿蠻疑惑不已，扭頭看著周嬤嬤，明顯顯是想從周嬤嬤這裏尋找答案，但是不待周嬤嬤開口，門外的管家孔孝全已經在催了：“夫人，都準備好了嗎？不好讓傳旨的公公久等啊。”

    “已經好了！”周嬤嬤待阿蠻應聲，一邊就拉著阿蠻起來陪著她朝外走，一邊輕輕拍著阿蠻的手，輕聲叮囑道，“阿蠻，不要慌，記得你如今的身份，是堂堂御林軍副統領的妻子，是臘八跟聽雨的孃親，也記得，王爺王妃在天之靈，會一直庇佑著你。”

    周嬤嬤的話，將阿蠻帶離雲裡霧裏的狀態，總算又能腳踏實地了，阿蠻深吸一口氣兒，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

    記住是記住了，可是待等到接過聖旨的時候，阿蠻再一次地陷入了雲裡霧裏。

    我就這麼地……成了誥命夫人？

    阿蠻都不知道是怎麼送走的宣旨太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的房間，她現在都已經不是雲裡霧裏那麼簡單了，她現在整個人簡直都石化了，就那麼一動不動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孔孝全歡歡喜喜帶著一眾家丁侍婢跪了一地，給夫人道賀，阿蠻都愣是回不過神來，最後還是周嬤嬤實在看不過眼兒了，暗暗伸手在阿蠻腰上掐了一把，阿蠻這纔回過神來。

    “你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阿蠻被眼前烏泱泱跪了一片的家丁奴婢嚇了一跳。

    “奴才們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孔孝全激動得說話都帶著顫了，“萬歲爺冊封夫人為三品誥命夫人，此等殊榮，還是本朝頭……第二遭，奴才們都跟著夫人沾光呢！”

    孔孝全剛纔差點兒說禿嚕了嘴，阿蠻的確是萬歲爺親自下旨冊封誥命夫人，不過卻並不是本朝頭一遭，至於頭一遭得萬歲爺破例降旨冊封的誥命夫人，那是涼州白家赫赫有名的白老夫人，只是時間過去太久了，以至於孔孝全差點兒都沒想起來。

    阿蠻的確是本朝第二遭，從前阿蠻是地地道道的夫貴妻榮，可雖然是堂堂御林軍副統領的夫人，但是阿蠻卻註定要被許多人看輕，莫說是外頭的京師貴婦了，便就是從前的婢子婉兒也不是存著輕視阿蠻的心思打著林開的主意？

    這也沒辦法，誰讓阿蠻是奴才出身？所以即便做了副統領的夫人，這輩子也少不了被人輕視，也註定很會被排斥在京師貴婦圈子之外。

    可是往後啊，這情況可就大不一樣了，有了萬歲爺這破例降旨冊封的三品誥命身份，往後誰敢輕視阿蠻分毫？誰還會提阿蠻出身的事兒？

    而三品誥命又意味兒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