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炳此時哪裏有心情去見什麼公子，他現在滿腦子都在琢磨著如何能趁亂出逃，眼瞅著白家這座大廈怕是支撐不了幾天了，馬上就要呼啦啦傾頹了，他自然不能爲了白家陪葬，當然得儘快出逃，只是很明顯，現在並不是腳底抹油的好機會，沒得自己還沒跑，這條命就得先交代在白有成手上。

    所以，得先打發了白有成。

    這些念頭在張炳的腦中一閃而過，不過是須臾之間，張炳便就已經拿定了主意，也不再發愣了，恢復了一貫的神態自若，一邊隨著白有成的心腹往回走，一邊壓低聲音詢問：“公子不是在靈堂陪老爺接待客人嗎？這麼着急見我是出了什麼事兒？”

    “還不是又有寨子出事兒了？”那心腹也壓低聲音，黑著臉跟張炳道，“剛剛得到的信兒，說是咱們又有個寨子也出事兒了，跟之前的那個寨子一樣，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寨子裡頭的人都被悉數帶走，不知被帶去了哪裏，連根毛兒都沒給留下！也不知是什麼人所為，公子可是生了大氣了，這接連損失兩個寨子，最少損失這個數呢！”

    一邊說著，那心腹一邊跟張炳比了個“八”字，表情很是兇狠，那個“八”字在張炳面前使勁兒晃了幾下，然後心腹便就收回了手，一邊繼續壓低聲音，詢問道：“師爺，你說這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白有成養在手底下的這起子山寨，仗著西北各地官府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盤踞在西北邊境，做了十幾年的無本買賣，都不能說是賺的盆滿缽滿，那真真是富可敵國了，不僅賺取了海量的銀子，也滿足了白有成變態的嗜血嗜好，三不五時地帶人親自上場，動輒親自折磨凌辱那起子落入賊窩的可憐蟲，十多年來，都不知有多少人葬身在這魔王手上。

    不過這魔王再十惡不赦，卻也是白士仁的兒子、白老夫人的心肝兒，所以雖然惡貫滿盈，卻一直逍遙法外，過得那叫一個紙醉金迷、逍遙自在。

    白有成從來都沒有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過，因為他知道，只要白家屹立不倒，他就可以在西北爲所欲爲、高枕無憂，知道如今，接連傳來的壞訊息，如何讓白有成不憤怒異常？

    或許也不僅只有憤怒，還有不安，還有惶恐。

    當然，這種事兒，白有成是不敢去找自己親爹白士仁的，此刻，白有成就迫切地想見到張炳，迫切地想從張炳口中聽到讓自己心安踏實的解釋。

    張炳原本就已經提心吊膽了，聽心腹這麼一說，更加重了內心的惶恐不安，當然面兒上張炳是不會流露出來的，他如今是想著如何才能趁亂抽身，而不是被白有成死死攥在手裏，來個魚死網破，所以當下張炳沉思片刻，然後跟那心腹道：“這事兒我一時也搞不清楚，等到了公子那邊詳細瞭解之後才能做進一步分析，不過我卻覺得不會有什麼大事兒的，畢竟在西北，沒人敢跟咱們白家叫板不是？”

    那心腹聞言倒是麵露踟躕，頓了頓，然後壓低聲音道：“可畢竟今時不同往日，自從新君登基之後，老爺便就有些風聲鶴唳了，之前還不是悄默默地派人把公子送出涼州去嗎？說明如今西北也不安生，張師爺，你說這一次……會不會是朝廷那邊出的手？專門就是針對咱們白家來的？”

    “那不可能，”張炳想都不想便就脫口而出，搖搖頭跟那心腹道，“新君對咱們白家的態度的確跟先帝有所不同，但是新君畢竟是剛剛登基上位，最要緊的便就是坐穩皇位，鞏固局面，所以怎麼可能一上來就拿咱們白家開刀？這是唯恐西北不亂嗎？”

    那心腹聞言，覺得很有道理，表情也放鬆了不少，點頭道：“師爺說的有禮，的確如此。”

    張炳又繼續道：“只要新君暫時不出手，那便就是給了咱們白家喘息的機會，就拿那魯平來說吧，明顯顯地就是新君派來摸咱們白家底細的，這也能說明一點，就是新君對咱們白家的實情不甚瞭解，態度也搖擺不定，所以只要咱們肯在魯平身上多下點兒功夫，那還不是輕而易舉可以扭轉新君對咱們白家的看法跟態度嗎？”

    “張師爺真真高見！”那心腹聞言頓時喜形於色，似乎又意識到自己這樣一幅笑臉在四面哭聲的葬禮上很是不妥，旋即便就又收起了笑容，不過聲音裡的興奮勁兒卻是如何都消退不了，“難怪老爺之前一門心思地交好那個魯平，我從前還嫌老爺此舉頗為跌份兒，那魯平不過官居四品，連給咱們老爺提鞋都不配，竟需要老爺上趕著獻殷勤？不過如今經張師爺這麼一講，我才明白老爺此番苦心，真真是高瞻遠矚！”

    張炳勉強牽了牽唇，點頭道：“老爺這也是爲了公子。”

    “這倒是，老爺雖然在很多事兒上軸得很，不過對公子卻是真的疼，”心腹點點頭，一邊又搖頭嘆息道，“不過我還是覺得做兩手準備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只是老爺對西域人的態度……哎！”

    張炳之前也是這樣想的，想要白士仁出面，暗中接觸西域人，也好能給白家留一條退路，但是白士仁在這件事兒上，卻沒有轉圜的餘地，西域人不傻，白士仁不肯出麵，這事兒也就沒得談了，所以雖然西域人那邊跟白有成還是保持一貫的接觸友好，但是卻始終沒有給什麼承諾。

    這事兒也就僵在這兒了，遲遲沒有進展，若是時間足夠的話，張炳還想試著在白士仁身上下點兒水磨工夫，但是現在……

    哪裏還有時間？

    所以，白家的末日，怕是就在眼前了，所以，他除了跑路，別無選擇。

    兩人一路小聲交談，總算是來到了白府，卻沒有從正門入，而是避開人群，走了側門，直奔白有成的小院兒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