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魯平並沒有向外人洩露趙清明夫婦的真實身份，這做法倒是讓趙清明滿意，雖然註定要回京，要面對無數驚詫的目光跟疑問，但是至少在此之前，在金峰別院裡頭，他還想盡可能地過清淨日子，少受些打擾。

    “起來吧。”翩翩點了點頭，多少年沒被婢子伺候過了，也沒見著人給自己行禮了，翩翩還有些不自在。

    “多謝貴人，”婢子起身，見趙清明抱著孩子，便就主動要去接過來，“哪兒能勞累貴人？還是奴婢來吧。”

    “不必。”趙清明沉聲道，兀自抱著孩子大步向前，都沒看那婢子一眼。

    決不能將兒子假手於人，這是趙清明如今心底繃的最緊的一根弦。

    婢子頓時就愣住了，眼瞅著眾人走遠，才忙不迭疾步跟了上去，一邊打量著趙清明跟翩翩的背影，一邊在心中發愁，瞧著這對貴人只怕不是好伺候的，可是魯大人剛纔可是再三吩咐，務必要伺候好這對貴人，一點兒岔子都不能出的，否則就要嚴懲。

    這可如何是好啊？

    ……

    在左跨院用過午膳之後，翩翩有些睏倦了，便就帶著阿福去寢房歇息了，方恆之也回去趕著給揚州寫信報告好訊息去了，趙清明則在書房等著魯平他們的到來，在此期間，趙清明一直在琢磨一件要緊的事兒，就是如今身邊沒有個信得過的心腹，這自是不成的，畢竟他不能真的連白加黑不錯眼珠地守著翩翩跟阿福，即便他真的能做到，卻也有的是雙拳難敵四手的困境。

    趙清明對此很焦慮，眼下，他必須儘早尋摸一位忠心可靠且身手了得的心腹，就像從前的阿大阿二那樣，但是，這麼短的時間，而且還是在魯平的眼皮子底下，卻又談何容易？

    而且，他這麼些年過的都是平頭百姓的日子，早就跟京師那邊斷了往來，平素身邊有往來接觸的也都是馬大爺馬大娘這樣的平頭百姓，又要從哪裏物色阿大阿二那樣的心腹？

    趙清明一時陷入了困境，這琢磨這事兒的時候，聽到了門外婢女的通報：“啟稟貴人，魯大人來了。”

    趙清明收回思緒，緩聲道：“讓他們進來。”

    “是，奴婢遵命。”侍婢應聲，旋即便就開啟了房門，請了魯平以及跟在他身後的董大儒跟馬大爺進來。

    馬大爺還是十分緊張，但是比起剛纔在正堂時候的反應，已經是緩和不少下來了，看向趙清明的表情很是複雜，有震驚有不解有難以置信，在趙清明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馬大爺驀地就收回了視線，低下了頭，然後慌張地隨著董大儒一道跪了下來。

    “下官見過殿下！”

    “草民給……給殿下行禮！”

    趙清明看著馬大爺幾乎整張臉都貼在地上的樣子，心中著實不是個滋味兒，當下起身走了過去，伸手扶起了馬大爺：“大爺，你這是要折煞我呀。”

    馬大爺仰起頭，滿臉驚惶，目中含淚，嘴唇顫了幾顫，纔好不容易發出聲音：“草民……草民不敢，請殿下降罪。”

    趙清明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只盼著等過些時日，馬大爺能夠體諒他們也能夠理解、接受他們，即便不能回到從前，至少也別像現在這樣動輒見面下跪磕頭，一口一個“草民不敢”，實在是扎心又刺耳。

    趙清明沒再說什麼，只是扶起了馬大爺，拉著他，讓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又對魯平跟董大儒擺了擺手：“都起來說話吧。”

    “是，下官/草民遵命！”魯平跟董大儒也都爬了起來。

    趙清明指了指凳子讓他們坐下，然後便就不再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問起了要如何尋找瑞兒的事兒。

    魯平當即稟報道：“回殿下的話，據屬下分析，馬鴻瑞應失落入了西域人之手，所以屬下已經請求西北大營相助，有西北大營相助，想來很快就能傳回訊息。”

    馬大爺原本還怯生生的，這時候聽了魯平這麼一說，頓時就坐直了身子，他哪裏敢奢望能夠勞動人家西北大營幫著找孫子，這時候眼裏又是震驚又是激動，當然還有感激。

    要不是有二海……不，是王爺出面，人家魯大人怎麼肯搭理他一個平頭百姓？更別說還驚動西北大營了。

    如今想來，只怕從前瑞兒能拜在董大儒的門下，那也是沾了人家二海……不，是王爺的光呢。

    可是……

    可是二海他們明明是天皇貴重當初為什麼會那般落魄可憐出現在涼州？為什麼又能在涼州過了這麼些年平頭小老百姓的日子？甚至還賣了那麼長時間的包子？

    最讓馬大爺不能理解的是，堂堂王爺王妃，怎麼能瞎了眼瘸了腿？沒有道理啊。

    還是說哪怕是天家貴胄這日子過得也未必安生富貴、也有兇險？

    ……

    在最初的驚惶之後，馬大爺的腦子裏便就一股腦兒地涌出這許多問題來，只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答案來，反倒是疑問越來越多。

    馬大爺也不敢多想了，覺得自己再想下去只怕腦子都要變成一團漿糊，現在救孫子要緊，至於這些疑問，以後……

    以後也不知有沒有機會得到答案。

    這些念頭充斥著馬大爺的腦海，以至於一時間人都有些愣神，還是被董大儒暗中推了一把，這纔回過神來，然後忙得又再次跪倒在地：“多謝殿下！多謝魯大人！”

    再多別的他也不會說了，就只是不住嘴的感激，趙清明看他又是這般誠惶誠恐動輒下跪，是既心酸又頭疼，想著還是先讓馬大爺回去，沒得讓他多待在這裏不自在，所幸現在馬大爺心裏也應該有些底兒了，回去之後也能讓馬大娘跟著安心一些了。

    當下趙清明便就起身過去又扶了馬大爺起來，讓魯平跟董大儒先退下，然後獨獨把馬大爺留了下來，一時間，馬大爺更加不自在了，腿都跟著打顫，趙清明不由一聲嘆息，道：“大爺，您這是從今往後都不打算認我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