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明的態度跟氣勢都是魯平之前沒有料到的，畢竟趙清明從前在京師還做皇子的時候，就並不是多霸道的性子，為人還很是低調，後來被萬歲爺幽禁多年，再加上後來又經歷這許多心酸過往，更是隱姓埋名做了這些年的平頭百姓，按說趙清明如今的性子只怕要更加平和，甚至是老實怯懦，但是魯平明顯顯是猜錯了，所以這一上來便就吃了釘子。

    魯平正在屏住呼吸的時候，就聽著趙清明又發話了：“之所以來你這裏，是因為眼下確有一樁要緊的事兒需交給你去辦。”

    魯平忙不迭抱拳道：“殿下只管吩咐，下官一定辦好、絕無二話！”

    “剛纔那位老伯的孫子，叫鴻瑞的孩子，於數月之前走失，如今還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需要你將事情查明，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趙清明緩聲道，“至於他走失的具體細節，董大儒可以提供。”

    果然是爲着瑞兒的事兒來的，魯平在心中暗道，一邊忙得道：“是，下官遵命！下官一定辦好！請殿下放心！”

    “行了，快去辦吧，”趙清明衝魯平點了點頭，見魯平要走，他又把人給叫住了，“對了，你這裏可有一位姓方的、揚州來的官員？”

    魯平心中又叫了一聲“果然”，面兒上卻是稍加沉思，然後忙得點點頭道：“是，回殿下的話，的確是有一位揚州出身的方姓官員。”

    “去把人請來，”趙清明道，還跟魯平解釋了一下，“那是王妃的舅舅。”

    趙清明這一提到了王妃，魯平的心裏又是一聲“咯噔”，他目光下意識地就要往翩翩看去，不過卻生生給忍住了，他兀自低著頭，忙不迭的道：“是是是，在下這就去請方大人過來。”

    “去吧。”

    魯平忙得匆匆退了下去，直到人出了正堂老遠，魯平才長舒一口氣兒，心中不由生出些僥倖來，難道王妃竟然沒有認出他來？

    要真是那樣的話，便就太好了。

    ……

    翩翩認出魯平來了嗎？

    自然是認出來了的，當時魯平剛剛進門的時候，翩翩的手就驀地緊握成拳，一時間渾身上下就生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怎麼會是他？

    這怎麼可能？

    是啊，誰能想到這位魯大人竟然就是當年將小院兒轉讓給他們的那個男人？

    當時他是怎麼介紹自己來著？

    哦，說是鄧掌櫃。

    原來從來就沒有什麼勞什子的鄧掌櫃，原來……原來萬歲爺的人一直就在他們身邊，早在他們剛剛到涼州的時候！萬歲爺早就知道了，比她以為的還要不知早上多久！

    他一直都知道他們的存在，一直都高高在上地看著，看著他們的日日算計著柴米油鹽過活，看著他們擔驚受怕，也看著他們的生離死別！如今不知怎麼的，又突然轉性想讓他們回去了。

    翩翩一時間只覺得渾身上下徹骨冰涼，她對萬歲爺趙清暄一直都懷著極大的戒備與恐懼，到此刻，見到魯平的這一瞬間，恐懼更是達到了極點，不止恐懼，還是憤怒，她甚至都能感受到渾身上下的血液一股腦兒地都往上衝，讓她怒火高漲，也讓她險些暈厥過去。

    不過，她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有衝着魯平爆發出來，也沒有因為驚嚇過度當場暈厥過去，她就好好兒地那麼坐著，甚至臉上的表情也沒什麼破綻，不過手心卻被指甲給掐破了，當然了，這個時候的這點子疼痛她也沒覺察出來。

    還是趙清明先覺察出來了不對勁兒，他覺得翩翩有些不對勁兒，明明剛纔還好好兒的，可是似乎從魯平進來之後，人就有些不對勁兒了，難道是……

    馬上要見到舅舅，故而激動不止的緣故？

    可是卻又不像。

    趙清明擔心翩翩，所以便三言兩語打發走了魯平，待人離開之後，趙清明便就忙不迭輕聲詢問：“囡囡，你怎麼了？是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嗎？”

    此刻翩翩的臉頰帶著不正常的蒼白，嘴唇顫了兩顫，才總算髮出聲來：“趙清明，這人……我們之前見過。”

    之前見過？魯平？

    趙清明頓時也是心下一驚，想了想沒有任何印象，忙不迭又問道：“什麼時候？在哪裏？”

    “就在涼州，我們……我們家裏，”翩翩又道，提道“家裏”的時候，翩翩有些氣息不穩，不由又攥緊了拳頭，“我們的宅院就是……就是從他手裏買下來的，趙清明，那個鄧掌櫃你還記不記得？”

    鄧掌櫃？

    翩翩折磨一說，趙清明的面色也頓時變得難看起來，那就是說……

    他們甫一到了涼州便就已經被魯平給盯上了？甚至是更早之前。

    早到什麼時候，趙清明根本沒辦法去推測，他此刻就迫切地想知道這個時間點兒，因為他特別想知道……

    “趙清明，是不是……是不是他一直都在盯著咱們，早在……早在嘉善那場大火之前？”翩翩緩聲問道，說話這話翩翩頓時就打了個寒顫。

    這也是此刻趙清明最想知道的。

    他一早就知道那場大火不是意外，他也隱隱約約覺察出來那場大火只怕跟秦王沒有關係、倒是跟趙清暄可能有關，只是他並不想去刨根究底，也不想多想這個問題，甚至還一直刻意迴避，但是現在……

    若是魯平一早就盯著他，早在他們還在嘉善的時候，那是不是就能證明，那場大火其實就是魯平背後主子的手筆？

    他早就知道他們沒有死於那場大火，卻將錯就錯，給他們辦了一場規模空前的隆重葬禮，讓他們變成了“活死人”，暗中卻還一直盯著他們，然後再一次冷漠地目睹他們生離死別、死裏逃生，始終沒有伸出援手，也從沒有贖罪的想法，只是冷漠又高高在上地看著他們這對夫妻的辛酸悲苦……

    就像是冷漠的獵手看著獵物在獵場裡惶惶不安、撞得渾身鮮血淋漓，他似乎很享受這種將獵物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