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是因為還沒適應做孃的身份，還是回想起來自己鬼哭狼嚎一整夜的模樣，她覺得這個時候的自己，不僅僅是身心俱疲，還格外的敏感多思，反正她誰也不想見，就想一個人待著，趙清明也不例外。

    這算不算是胡攪蠻纏？

    就算是吧，反正她就想這樣。

    “不要，”趙清明卻不假思索就一口給否定了，然後在翩翩控訴的目光中，趙清明伸手輕輕捋了捋她額前汗溼的額發，一邊輕聲道，“不能替你分擔十月懷胎之苦，也不能為你承受分娩之苦，我已經羞愧至極了，至少這個時候，讓我陪著你。”

    “囡囡，求你了。”

    說到最後，趙清明的聲音溫柔的不成樣子，翩翩的鼻子陡然就是一酸，眼睛就跟著紅了，就那麼紅著眼一直盯著男人，盯著男人那張內疚不安又心疼的臉，原本還亂糟糟、煩躁躁的一顆心，頓時就找到了發泄口，翩翩驀地伸手環住了趙清明的脖子，臉緊貼著他的脖頸，小聲嗚咽起來：“趙清明，我……我剛纔好怕，特別怕……”

    自從知道自己有孕的那天起，翩翩就開始為這一天準備著，身為女子，大抵天生都有對分娩的恐懼，尤其是姑母就死於難產，這難免就更加重了翩翩對於分娩的恐懼，但是除了恐懼，翩翩心裏更多的是對於自己即將為人母的喜悅。

    整個月孕期，翩翩都很開心都很滿足，她就要做娘了，而且還是跟趙清明生兒育女，更有趙清明無微不至的關心照顧，從每天睜開眼地穿衣洗漱到一日三餐又到睡前的更衣洗腳，趙清明的細心耐心簡直到了可怕的地步。

    翩翩覺得自己比天底下絕大多數的女子都要幸福。

    幸福甜蜜實在太多，都掩蓋了她對生子的恐懼，直到陣痛的那一刻，翩翩的心才陡然慌了起來，恐懼似是潮水一樣向她襲來，隨著陣痛越發密集越發強烈，她整個人幾乎都被恐懼所淹沒，除了大口大口的喘息跟哭喊，她再做不出別的來，也沒有任何想法。

    “哎呀呀！別一個勁兒地叫，仔細一會兒沒了力氣，生不出來！”馬大娘當時還挺著急，一邊來給她擦汗，一邊不住勸著，“好孩子別怕哈，忍忍就過去了，哪兒有女人不經歷這一遭的？”

    “我……我不生了！大娘，我不生了！”翩翩脫口而出，死死抓著馬大娘的手，哭著哀求，“大娘，你幫幫我，我不生了……”

    真的是太疼了，也真的是太怕了，翩翩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砧板上的魚，在恐懼絕望中等著那一刀下來，偏生那一刀卻遲遲不來，這更讓人絕望崩潰。

    “傻孩子，說的什麼蠢話？”馬大娘無奈又心疼，“聽大娘的，別哭了，攢著力氣生孩子，你家二海兒還在外頭等著呢！”

    饒是怕得要死，可翩翩到底還是忍住了眼淚，不是因為馬大娘，而是因為趙清明。

    是啊，趙清明就在外面等著呢，她還要再見到趙清明呢，不能讓趙清明失望，也不能讓他們的孩子生出來就沒了娘，更加不能讓趙清明往後踽踽獨行……

    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腦兒涌了上來，愣是把滿腔的恐懼慌亂給壓了下去，在馬大娘的指揮下，翩翩咬著牙，到底順利完成了分娩。

    馬大娘他們自是喜出望外，翩翩聽着兒子的哭聲，自然也很高興，只是高興過後，又開始後怕起來。

    孩子的哭聲、屋子裏頭的血腥氣味、馬大娘的笑聲、渾身上下粘膩的汗……凡此種種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張大網，從天而降，無聲無息將她纏裹，越纏越緊，而她就在這大網裏頭瑟瑟發抖。

    ……

    趙清明不知道要對此刻哭得打顫的翩翩說什麼，更加開不了口，只覺得一顆心都給疼碎了，連呼吸都亂了，他只能緊緊地擁著翩翩，抱著姑娘不住輕顫的身子，不住親吻她汗溼凌亂的頭髮。

    也不知過了多久，翩翩的哭聲漸小，哭了這麼一場，她覺得好多了，眼淚一停，她卻又開始不好意思起來了，剛纔之所以不肯見趙清明，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心裏亂七八糟的，想一個人靜靜，也是因為自己渾身汗餿、蓬頭垢面的模樣羞於出現在趙清明面前。

    自成親到現在，她在趙清明面前從來就沒這樣狼狽過，而自從趙清明覆明之後，翩翩就更加重視自己在趙清明面前的形象，雖然隨著肚子一天天變大，很多事情不方便，但是翩翩卻還是堅持著每天梳妝，雖然家裏沒什麼首飾，卻也不耽誤翩翩愛美，各色梅花便就是現成的簪花，翩翩每天都不重樣。

    翩翩比從前更愛美了，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

    所以翩翩真的不想讓趙清明看到這個時候的自己，心裏又懊惱又擔心，自己這幅鬼樣子，趙清明要是記上一輩子，那可如何是好？

    “你……你放開……”反應過來之後，翩翩去推趙清明，可是男人就像是一座山似的，任她怎麼用力，都始終紋絲不動，翩翩氣得要死，狠狠在他胸前捶了兩下，嘟囔著道，“真煩人！”

    “既是煩我，那就多捶幾下。”

    趙清明輕聲道，一邊捉著翩翩的手，不由分說就往自己的身上打，引得翩翩一聲驚呼。

    “哎呀！你這是幹什麼？”

    翩翩這一叫，趙清明立馬就停了下來，一邊忙得去檢視她的手，仔細觀察著，一邊內疚地看著她：“是手疼了？怪我，怪我。”

    翩翩被他看得臉發燙，忙得就捂住了臉：“你能不能不要盯著我看？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真的好煩啊！

    從前翩翩最喜歡趙清明這樣看著自己了，在趙清明這樣溫柔專注地眼神裡，她總是覺得害羞，卻更加覺得幸福滿溢，當然還有自信。

    趙清明肯定覺得她特別好看，所以纔會怎麼看都看不夠！

    但是現在，她真的特別想矇住趙清明的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