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方夫人大驚小怪，縱使他們方家再如何家大業大，說到底也不過是區區一介商賈，別說是得萬歲爺召見了，便就是尋常見官，這心裏也少不了打鼓。

    “的確如此，林開的話錯不了的，應該便是萬歲爺的意思，”方恆之點點頭，他已經過了最吃驚激動的時候了，現在就發愁呢，“萬歲爺既是看得起咱們，我自然不能辜負了萬歲爺的期待，也想著能將咱們方家發揚光大，所以皇家農場我是願意接管打理的，只是京師這邊的生意卻也是將將起步，我就這麼去了遼北，到底是不放心。”

    方夫人愣了一會兒，半天才總算緩過神來，當下便跟方恆之道：“到底得留個可靠之人在京師才能安心，不若就將周通留下來吧。”

    “周通？”方恆之一怔，旋即便搖搖頭，“我是想帶著周通一併去遼北的，你知道的，這麼些年來我是用慣了周通的，他不在身邊，我沒有得力的幫手，只怕會力不從心。”

    方夫人聞言不由嘆息：“你只想著你自己，可有想過周通的難處嗎？”

    這一回方恆之倒是沒張口了，只沉著臉喝著茶，方夫人面露不忍，便就繼續往下說：“且不說他夫人才大病一場死裏逃生，膝下又有稚子需要照顧，如今一家子老小也是才從揚州搬到京師來，這纔剛過了幾天？京師這邊的日子還沒適應呢，這便又要千里迢迢奔去遼北了？別說是病婦稚子了，還有周嬤嬤，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身子骨未必就比咱們老孃硬朗，如何受得了舟車勞頓？你是打算讓周通將妻兒老小丟在京師不管？還是不管不顧強行將這一家子老小病弱帶去遼北？”

    說到最後，方夫人又忍不住嘆氣：“周嬤嬤一家雖說是下人，但是卻並不是尋常下人，咱們也一向是當一家人看待的，自然也得為他們著想。”

    方夫人說的不錯，周嬤嬤一家並非只是下人，且不說周通打小跟方恆之一道長大還是方恆之的伴讀，兩個人情同手足，周嬤嬤更是親手帶大了方氏翩翩母女兩代，甚至都沒有多餘的精力分給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子，周嬤嬤雖然是下人，但是卻真真算得上是方家的恩人，所以在方家的地位自然非同尋常，每每逢年過節，方恆之夫婦都要親自登門給周嬤嬤拜年的。

    方恆之聽了方夫人說了這許多，一時間更是沉默，心情也更是複雜，他向來是個殺伐果斷的，也是個有魄力有手段的，但是這個時候，卻也舉棋不定了，他的確是想帶上週通，為自己的前程報復錦上添花，但是方夫人說的卻也很有道理，他也是不肯讓周嬤嬤一家，尤其是周嬤嬤到了晚年還要飽嘗奔波之苦，而遼北苦寒，自古也不是什麼安養天年的好地兒。

    一時間，方恆之陷入了沉思。

    方夫人也沒再多說什麼，起身去廚房盯著晚膳了，留下方恆之一個人在房中發呆。

    ……

    翌日，御書房。

    讓方恆之輾轉反側琢磨了一整晚的兩難，卻並沒有真的為難到方恆之，因為在第二天入宮面聖的時候，萬歲爺並沒有丟擲這個讓他兩難的問題。

    “草民方恆之拜見萬歲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林開一早去了方府，接了方恆之入宮，頭一次入宮，還是面見萬歲爺，方恆之難免心中惴惴亦帶著激動，入了御書房之後，亦不敢多觀，在林開的指引下，行至正中，跪地給萬歲爺行禮。

    趙清暄一身便裝，正在看摺子，聽到稟報，便放下了手中的摺子，看著林開將人引了進來，雖然方恆之一直低著頭，可是趙清暄就是覺得這人的長相跟寧王妃頗為相像，也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的緣故。

    趙清暄起身行至方恆之面前，伸手將人扶起，一邊緩聲道：“方家舅舅請起，林開看座。”

    “是，屬下遵命。”林開隨即搬了個繡墩過來。

    趙清暄這樣的親切的態度讓方恆之倍感意外，也受寵若驚，當下忙得謝恩，然後依言在繡墩上坐下，林開也退到了一旁，就等著趙清暄跟方恆之說皇家農場的事兒，誰知道趙清暄一張口，說的竟不是皇家農場，而是與皇家農場相隔十萬白千里的西北。

    “不知方家舅舅對大夏與西域的民間生意往來可有耳聞？”趙清暄問道。

    林開跟方恆之皆是一愣，不過方恆之很快也就反應了過來，當下點點頭，答道：“回萬歲爺的話，草民確有耳聞，不瞞萬歲爺，草民一家雖不跟西域的商販打交道，但是草民家中的商品每年少說也有兩成是賣到西域的。”

    大夏跟西域雖然停戰久矣，但是邊境卻時有摩擦，雙方尚且沒有互市往來，像方家這樣的大商戶是斷斷不敢直接跟西域那邊有生意往來的，敢跟西域人做生意的，也都是膽子大的民間小商販，尤其是江南，就有很多這樣心思活泛的小商販，就比如苗大哥苗大嫂他們。

    而方家生產的胭脂水粉在西域一向很有市場，所以自然也就有不少江南的小商販將方家的胭脂水粉賣往西域的，方家人自然也知道，但是這卻不是他們能管得了的。

    此刻面對著萬歲爺的提問，方恆之並不敢隱瞞，也知道是瞞不住的，所以便就老老實實回答。

    趙清暄對方恆之的回答十分滿意，他對方家人天然帶著虧欠帶著親近，也願意重用方家人，但是前提卻是方家人配得上他的這一份看重，而方家的這位當家人明顯顯不是個糊塗的。

    趙清暄點點頭，抿了口茶又問道：“不知方家舅舅可想過若是方家直接跟西域那邊生意往來的話，可多賺多少銀子？”

    這問題把方恆之給問住了，他的確是想過，省去了這起子中間倒騰的小商販直接將東西賣到西域的話，利潤少說可以翻倍，最重要的是，一旦開啟銷路的話，那給方家帶來的利益，真是算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