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沈郎中感激地衝翩翩點點頭，眼睛卻一直瞄著對面兀自穩坐如山大口吃包子的師父，眼神裡滿是委屈跟控訴——

    別以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在心裏罵我！要不然我怎麼可能被嗆到？！

    莫仲齊也真是冤枉小徒弟了，沈郎中並不是要擺譜，他是有一件要緊的事兒要處理……

    “師公！師父！我接到小叔了！”

    驀地，外頭傳來小虎歡快的聲音，然後正在喝水的沈郎中再一次被嗆到了，這一次嗆得比上一次還厲害，又十分突然，一個沒忍住，嘴裏的茶水便就準確無誤地噴到了對面莫仲齊的臉上，然後……

    整個房間裡都安靜了。

    翩翩迅速低下頭，不管是沈郎中驚愕膽怯的模樣還是莫仲齊咬著包子掛著水珠的臉，她哪個都不敢看，只悄默聲地往後挪，儘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待總算挪到了趙清明的身邊，翩翩停下來，用手指輕輕勾了勾趙清明的手指，然後又指了指門外，意思再明顯不過——

    咱們今天來得不是時候啊，要不然等下咱們就趕緊走人吧！至於看眼睛還有求沈郎中幫忙找買主的事兒就改天吧！

    趙清明會意，用手指點了點翩翩的手心，意思是同意，要是等下莫仲齊真當著他們的面兒教訓徒弟，那往後再遇著沈郎中，豈非不自在了？

    夫妻兩人都算是有眼力見兒的，偏生這時候又闖進來個沒有眼力見兒的。

    “師公！師父！你們吃飯呢，咦，羊肉包子哎！一看就知道是二海嬸兒包的，啊！二海叔二海嬸兒，你們來了？！”小虎甫一進來，不管是羊肉包子還是趙清明跟翩翩，都讓他興奮不已，以至於全然沒有察覺到房間裡頭的氣氛異常，直接下手抓了一個包子往嘴裏塞，一邊一個勁兒地說好吃。

    “那我們就……就不打擾你們吃飯了，”翩翩忙不迭道，當下就要跟趙清明走人，結果冷不丁抬眼瞧見跟著小虎進來的男人，翩翩登時就愣住了，盯著那人看了一會兒，只把那人看的不自在了，翩翩這才“呀”了一聲，然後激動地跟趙清明道，“找到人了！找到了！”

    趙清明沒明白：“找到……什麼人了？”

    還處在“我噴了師父一臉”驚恐之中的沈郎中，這個時候卻突然反應了過來，目光驚慌地在翩翩跟趙清明身上滑過又落到了小虎小叔“發生了什麼、我啥也不知道”的茫然臉上，沈郎中一陣窒息。

    果然，怕什麼就來什麼！

    “就是他……他買的我們的房子！”翩翩跟趙清明解釋道，一邊趕緊拉著趙清明上前，走到小虎小叔面前，二話不說對著人就鞠躬道謝，“多謝孫先生，當初多虧您出手相助，買了我們的房子，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我們夫妻兩人對您真是感激不盡！”

    趙清明對這位翩翩口中的“孫先生”，也是感激不盡，當下也隨著翩翩朝小虎小叔躬身行禮，言辭懇切道：“多謝孫先生。”

    他是真的很感謝這位孫先生啊，要不是當初孫先生買房的銀子，他未必能撐到莫仲齊救命，而他跟翩翩還有他們孩子的結局……

    真是不敢往下想。

    總之沒有這位孫先生，他們萬萬過不上如今的日子，難得的是這位孫先生還這般宅心仁厚，都道是無商不奸，可這位孫先生卻著實厚道，知道他們的情況，也沒有催他們搬走，反倒一直寬限他們，這樣的好人真真是不多見呢。

    直到此時，小虎小叔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了什麼，面對著趙清明跟翩翩的道謝鞠躬，他不敢受，忙得讓到一邊，指著還在窒息的沈郎中道：“你……你們謝錯人了，買房子的不是我，是沈郎中！是他掏的銀子，不過當時他不好意思出面，趕著我當時來涼州看虎子，所以他才叫我出面來著！你們要謝就謝沈郎中！真不管我的事兒！”

    翩翩跟趙清明頓時就愣了，齊刷刷地看向沈郎中，失聲道：“什麼？沈郎中？”

    莫仲齊也總算反應過來了，一把抹去臉上的水珠，皺著眉看著對面蔫頭耷腦的小徒弟，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無非就是沈郎中心地良善，心裏同情趙清明跟翩翩這對可憐小夫妻，所以便就想著幫襯著點兒小夫妻唄，只不過擔心人家小夫妻不肯受，所以纔想出了這麼個法兒來。

    “……當時聽說二海媳婦兒爲了給二海治病不惜要賣宅院，我就想著一定要幫他們一把，而且我也擔心若是宅院被賣到了別人手裏，定要將他們趕出來，他們走投無路只能露宿街頭，情況自然更糟，趕著當時孫家兄弟來看小虎，所以……”

    所以他就讓小虎的小叔幫他這麼一次嘍。

    沈郎中當時也並沒有想什麼以後，只是想著能幫一把是一把，後來翩翩跟趙清明的情況好轉了，日子也開始蒸蒸日上了，沈郎中自然也為他們高興，高興之餘也在琢磨房子的事兒，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反正只要小虎的小叔不露面就成，往後房子小兩口繼續住著就是了，至於買房子花掉的十六兩銀子，沈郎中是真的沒放在心上，也不求回報。

    只是哪裏想到會有今天？

    “怎麼就這麼巧呢？”沈郎中搖著頭，喃喃自語，“這也太巧了吧。”

    翩翩跟趙清明登門並不頻繁，小虎的小叔更是一年纔來一兩次，來了也只是略坐坐就走，所以沈郎中從來都沒有擔心過兩邊會碰上，可就這麼這麼湊巧，今天讓他們給碰上了，也難怪沈郎中如此鬱悶。

    沈郎中鬱悶，可是莫仲齊卻心花怒放，先前還覺得小徒弟不幹人事擺大譜，現在卻怎麼看怎麼覺得小徒弟順眼，那眼神慈愛得讓沈郎中跟小虎都汗毛倒豎、如坐鍼氈……

    “師、師父……”再開口的時候，沈郎中都磕巴了，“徒兒並不是有、有意對您隱瞞，還請師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