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更糟
這都是能夠猜到的,讓趙清明猜不到的是衛庭之對他只能壓抑掩飾的心疼跟虧欠。
“他真的……想過給我醫治眼睛?”趙清明問,口氣還是不確定,但是卻無意識地帶著一絲顫抖。
莫仲齊點點頭,一臉悵然地道:“是啊,他一直都想治好你的眼睛,只不過萬歲爺將你圈禁,他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嘉元二十七年年底的時候,萬歲爺突然對你轉了態度,雖然當時還沒有下旨給你解禁,但是情況卻是比從前好不少,至少不攔著外界與你往來了,他真真是欣喜若狂,趕緊地就派人來涼州找我,讓我過去商量給你治眼睛的事兒,趕巧那時候我正四處躲著呢,索性就去了他那裏。”
“只不過當時你並不方便出京,我也不方便入京,所以就只能先給你擬藥方,讓你暫且用著,只不過我們倒是低估了你對衛國公府的戒備,衛國公府的人接連幾次登門,都被你拒之門外,最後連管家親自登門,還打著衛老國公的旗號,卻還是被你客客氣氣擋了回去,”說到這裏,莫仲齊不由搖頭笑了,看著趙清明,笑容帶著無奈跟失落,“當時訊息傳到清風觀的時候,我還拿這事兒打趣他呢,他雖是失落,卻還是再三跟我約定,讓我日後再來京師給你治眼睛。”
“他從來就不是個挾恩圖報的人,當初救我的時候,更沒有存著別的算計心思,後來我們相識做了大半輩子的知音,他也從不主動提起當年救命之事,有時候我提起,他也總是讓我不要放在心上,但是那一次臨別之時,他卻主動跟我提起了,他讓我記住,我欠他一條命,讓我……務必治好他外孫的眼睛,就當是還當年在戰場上的救命之恩了。”
說到這裏,莫仲齊又是一聲嘆息,他了解衛庭之的為人,從來都是個光明磊落的,從來也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可是那個時候,他卻還是破了例,為的是讓自己正直青春、人生始點的外孫能夠告別黑暗、重獲光明。
他到現在還能記得衛庭之說這話的時候,再三強調,語氣頗重,但是眼睛裏頭卻是帶著羞愧的,這是對自己、對老友也是對外孫的羞愧。
不同的羞愧匯聚在他這個蒼老憔悴、在苦海在權力旋渦中掙扎半輩子的老者身上。
莫仲齊如今回想起來,還是會感到難受與心疼,真的很不是滋味兒。
所以天家、權力哪裏好?還不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所以莫仲齊一直以來對天家對權力都深惡痛絕,從前,他無數次的想要將衛庭之拉出苦海,雖然他做沒有成功,但是如今他還是不改初心,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所以,他從沒想過戳破趙清明跟翩翩的身份,二海兒就二海兒吧,村兒是村兒了點,可是卻未必沒有比做朝不保夕的皇子來的自在痛快。
趙清明心裏同樣不是個滋味兒,他並沒有因為知道衛庭之一直以來其實都是念著自己疼著自己而感到開心和滿足,反而更覺得失落悵然,就像他在馮賀彌留之際時候知道父皇原來並非如他想的那般對自己厭惡冷漠一般。
長久以來心底最卑微的期盼與渴求,並沒有因此得到滿足與彌補,反而更覺索然無味兒。
那是永遠都彌補不了的缺憾。
也是他不再需要彌補的缺憾,他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卑微可憐的孩子了,他已經長大了,足夠成熟了,他已經不再需要這些了,而原本空蕩蕩的心,也早就別填滿了。
“謝謝莫先生,讓我知道這些,”不過,趙清明心裏還是有意思釋然,他誠懇地跟莫仲齊道謝,“也謝謝莫先生一直以來對我們夫妻兩人的幫助,還有為我們費的心思。”
從前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既是知道了,他當然更加感激莫仲齊的苦心孤詣,當下起身,對著莫仲齊又是深深一揖。
“殿下,這如何使得?您快快起來,切莫折煞老夫。”莫仲齊忙地道,一邊忙得過來扶起了趙清明,沒戳破身份的時候,晚輩給長輩作個揖沒什麼,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莫仲齊可承受不住堂堂鳳子龍孫這樣大的禮。
“還請先生答應我,從此以後,待我一如從前,”趙清明起身,異常誠懇地跟莫仲齊道,“出了這扇門,咱們就都忘了今天的事兒,請莫先生一定答應。”
趙清明的選擇已經再明顯不過了,這讓莫仲齊十分欣慰,他不是扭捏之人,當下便就爽快答應了,然後就忙不迭詢問起了趙清明關於去西域的想法。
“如今平安扣外流,我這兩天心裏總是惴惴不安擔心出事兒,也一直在想著應對之策,思來想去,最好的法子還是將你們兩人送出大夏,若非如此的話,只怕後患不斷。”莫仲齊道。
這種事兒真的就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就像是在頭頂懸著一把利劍,不知道哪天就落下來了,這樣的日子如何能過得安生?不到閉眼斷氣的那一刻,真的就別指望能夠徹底踏實,所以莫仲齊還是覺得離開大夏來的妥當。
趙清明卻搖搖頭道:“買走平安扣的商賈正是去往返西域做生意的商賈,誰知道平安扣會不會流入西域?又會不會落入西域皇室之手,若是被西域皇室認出來、順藤摸瓜發現我們夫婦二人如今正躲在西域,豈非情況更糟?”
是啊,西域諸國自古就是跟大夏是鄰國,卻絕對算不上是和睦相處,自古以來,兵戎相見的時候多了去了,如今幾十年倒是相安無事,但是邊境卻一直摩擦不斷,單從瑞兒爹孃為代表的那些子生意人的經歷就可見一斑,而且這種摩擦還有愈演愈烈之勢,趙清明隱隱察覺,若是朝廷處置不當的話,怕是過不了多久,邊境又要起烽煙,若是那個時候他跟翩翩竟落入了西域皇室之手……
趙清明都不敢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