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明沒有著急回房，而是站在原地，輕輕放下了食盒，取出帕子擦了擦汗，又仔仔細細撣了撣下襬，翩翩這纔看見，他身上的棉袍不甚乾淨，尤其是下襬，沾了一塊泥，瞧那個位置是膝蓋附近，不用想也知道，這人肯定是在路上跌跤了。

    待仔細撣了撣土，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儀容之後，趙清明這才重新拎起食盒，再開口的時候，語氣就透著濃濃的歡快了：“翩翩，我回來了！”

    翩翩站在柿子樹下，一眨不眨地看著趙清明，看著他臉上歡快的笑意，自己也跟著忍不住唇角上揚，只是眼睛卻忍不住又溼了，她張了張嘴，想回應趙清明，不過喉頭的酸澀卻讓她怎麼都發不出聲來。

    沒有得到翩翩的應聲，趙清明又叫了一聲，結果還是沒有動靜，趙清明這下子開始心慌了，加快步子往前走，翩翩怕他跌跤，忙得叫了一聲：“哎！我……我在這兒！”

    趙清明這才頓住腳，有些詫異地朝翩翩這邊轉過頭，然後問道：“你怎麼出來了？”

    “莫神醫讓我……下來走走，說是對身子好。”翩翩竭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正常，可是卻還是難掩沙啞。

    趙清明如何聽不出來？他不僅聽出來翩翩聲音的異常，他還聽得出來翩翩所在的位置，應該就是在柿子樹下，而且……

    翩翩方纔一定都看到了。

    看到他的一身狼狽，也看到他的小心翼翼。

    一時間，趙清明心裏五味雜陳，他有些不好意思，可更多的卻還是擔心，但是翩翩又回想起來柿子樹下發生的事兒，影響翩翩的心情還有身子，所以當下，他將食盒放下，然後尋聲朝翩翩這邊走過來，這一次翩翩沒有站在原地，而是向前走去，伸手握住了趙清明的手，然後牽著他，緩緩走到了柿子樹下。

    “趙清明，咱家的柿子今年頭一次結果呢，沒想到就是個大豐收，”翩翩拉著趙清明的手，帶著他輕輕撫摸著頭頂離得最近的一顆黃燦燦的柿子，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手下的那顆柿子，一邊柔聲道，“黃燦燦的，特別大，特別圓，肯定也特別甜。”

    趙清明的指腹在那柿子上來來回回輕輕地摩挲著，他還看不見呢，不過卻能夠感受到光，就像翩翩說的那樣，他覺得眼前是金燦燦的一片，那是溫暖的顏色，也是光明的、幸福的顏色。

    “嗯，是的，咱們家的柿子肯定特別甜。”他柔聲開口，附和道。

    曾幾何時，也是在這棵柿子樹下，也是這樣兩個人一起撫摸著柿子，說的也是這樣的話，但是此時此刻的心境卻與彼時彼刻全然不同。

    當然，結局也定然不會相同。

    “趙清明，不要覺得不好意思，也不要對我覺得抱歉和內疚，”翩翩忽然道，“從前我也跟你一樣，會在進門之前整理自己，會將所有的狼狽和傷心都掩藏起來，只想給你帶來最好的一面，更不想讓你生出內疚和自責，就像你……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是的，就像趙清明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在她頭腦不清醒的時候，一心一意給她做爹爹，在她清醒之後，盡心竭力照顧她，從來不提過去的事兒，什麼柿子樹什麼家徒四壁又什麼生離死別，趙清明通通不沒有提過，而是一直僅僅地握著他的手，朝著……

    她嚮往的方向奔赴。

    就像她從前所想所做的一樣。

    感同身受、深深地理解、默默地付出，這是夫妻最難能可貴之處。

    “囡囡……”趙清明覺得自己的心底在激盪著什麼，這讓他的心柔軟得不可思議，可渾身卻又充滿了力量，他柔聲喚著，然後伸手將翩翩擁入懷中。

    他們沒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站在柿子樹下，在清晨熹微的陽光下，擁抱著彼此，直到……

    翩翩的肚子裡面突然傳出了一聲“咕嚕”。

    不等翩翩來得及害羞，趙清明卻先一步反應了過來：“對了，還沒吃早膳呢，你肯定餓壞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這就去把糕點給你上鍋蒸一下，放了這麼久，指定涼了！”

    “哪就涼了？不是食盒裏頭裝著的嗎？不用蒸。”翩翩嫌費事，攔著趙清明。

    趙清明對此卻十分堅持：“不行，一定要蒸一下，你現在身子弱，最好一點兒涼的都別吃，沒得肚子不舒坦。”

    翩翩看他微微蹙起的眉頭還有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笑了，道：“真是要當爹的人了，都知道心疼孩子了。”

    “不是心疼孩子，是……”趙清明脫口而出，可話說到一半，卻又咽下了。

    不過翩翩還有什麼猜不到的，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道：“不行，以後不單單要心疼我，連孩子也得心疼。”

    趙清明微微有些尷尬，沒說什麼，不過卻輕輕點了點頭，當下便就拎著食盒去廚房了，翩翩扭股糖似的粘著他，也跟著進了廚房，趙清明無奈，由著她跟著。

    兩個人後來也沒回房中，直接就坐在灶臺前吃起了早飯，翩翩一邊抱怨趙清明買的東西太多根本吃不完，簡直就是亂花錢，一邊有滋有味兒地吃個不停，自己吃還不算，還一個勁兒地往趙清明的嘴裏塞。

    趙清明面兒上瞧著是悉心聽取媳婦兒批評，但是心裏卻不以為然。

    就算會挨媳婦兒唸叨，他下回還是要買這麼多！

    “這糕點不好買吧？”翩翩連吃兩塊糕點，嘴巴都油汪汪的，滿意得不行。

    翩翩是江南人，打小是吃著豬油做的糕點長大的，後來去了京師，雖然北地糕點的風格口味有差別，但是好在有周嬤嬤一直跟著她，所以在吃糕點上，翩翩是從來沒有虧過嘴。

    後來，自然是不能再講究這些了，別說是豬油做的江南糕點了，便就是再尋常不過的桂花糕，翩翩都捨不得買著吃，也是這幾天實在惦記那味道，惦記的晚上都睡不著覺了，翩翩纔跟趙清明說了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