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除夕團圓飯的時候，平陽郡主還嚷嚷著飯後要跟爹孃守歲，雖然不到兩歲的她還不清楚什麼叫守歲，可就是覺得稀罕，也是想跟爹孃多待一會兒，但是天才一擦黑，平陽郡主就困得一個勁兒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趙清暄跟衛靜姝看著都覺得好笑，當下便就讓趙嬤嬤把平陽郡主先抱回去睡下了，順便也將別的侍婢一併屏退，只有夫妻兩個人的暖房裏，異常溫馨甜蜜。

    “還想吃酸梅糕嗎？”趙清暄端著飯酸梅糕的小碟子殷勤地送到衛靜姝面前，“這是我剛剛讓人新取來的，才做得的。”

    衛靜姝如今特別愛吃酸的，方纔在席間，趙清暄親眼瞧著她吃下一碟子酸梅糕，一邊口中不由自主地分泌口水，一邊卻又開心，畢竟靜姝胃口好嘛，所以他就又叫人給送了一碟子酸梅糕來。

    衛靜姝還真是特想吃，不過她已經吃了不少了，實在吃不下去了，所以稍稍遲疑了一下，然後就道：“先放著，我一會兒再吃。”

    趙清暄笑著點點頭：“嗯，一會兒再吃，來，先喝盅燉雪蛤，這是趙嬤嬤叮囑的，說是你日日都在喝。”

    衛靜姝點點頭，接過小勺沒有著急吃，而是輕輕地攪著，趙清暄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份燉雪蛤上，半晌，狀似隨意道：“聽說這是東北那邊才送來的新雪蛤。”

    攥著小勺的手驀地就是一頓，隨即又一下下輕輕攪著，衛靜姝低垂著眉眼，隨口道：“是嗎？這我倒是不知。”

    這丫頭。

    趙清暄默默搖了搖頭，然後跟衛靜姝道：“你放心，衛國公他們在東北一切都好，自接受皇家農場之後，便就一直安安分分，從未有過任何出格舉動，你所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衛靜姝聞言，只覺得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自衛氏一門去了東北之後，她便就再沒有在趙清暄面前提起過他們，似乎是全然都不在乎了，但是卻哪能真的做到？這心裏就沒有一天是能夠徹底踏實的，如今聽了趙清暄這話，衛靜姝才覺得這個年總算是圓滿了，不過嘴上卻還硬著，哼了一聲，然後道：“我哪裏擔心過什麼？我一個後宅婦人成日都圍著後宅轉，哪裏想的了那許多事兒？表哥，你這是高看我了。”

    趙清暄知道她這是嘴硬，也沒有挑破，當下便含笑點點頭道：“那就當是我會意錯了，成，既是靜姝不想提這個，咱們就不提，咱們且聊一聊別的。”

    衛靜姝也不想提衛氏一門，沒得添堵，反正只要衛氏一門安分就成，自然是再同意不過的了，一邊點頭附和，一邊又小心翼翼詢問趙清暄：“表哥，明兒一早咱們是不是該帶著平陽入宮給萬歲爺拜年請安？”

    萬歲爺的身子骨如今是愈發不好了，每日多半時間都在昏睡中度過，從前所謂萬歲爺臥病靜養，多少都帶著被禁足的意味兒，但是如今萬歲爺是真的病重不起了，連施河都說過，萬歲爺只怕是熬不過今年的，沒想到竟然還能熬到過年，也算是不容易了。

    去年過年的時候，衛靜姝也問過趙清暄這個問題，但是當時趙清暄直接就回絕了，所以入宮拜年的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不過藉口也是現成的，萬歲爺病中性子古怪不想見人嘛，這時候又到了新年了，衛靜姝又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自然知道趙清暄為什麼連過年的時候都不肯去見萬歲爺，但是……

    萬歲爺如今的身子骨還能撐幾天都是未知數，若是趙清暄到死都不肯再見萬歲爺一面的話，那趙清暄往後會不會後悔呢？

    不錯，萬歲爺的確不是趙清暄的親生父親，還一直存著利用陷害趙清暄的心思，趙清暄恨他也是活該，但是趙清暄對他真的就只有恨嗎？萬歲爺對他也真的只有利用跟陷害嗎？

    衛靜姝跟趙清暄可謂是青梅竹馬，很多事，她從小看到大，所以她並不覺得這世家所有的事情都是黑白分明、截然對立，很多事很多情，真的是說不清道不明。

    但是，她只是不想讓趙清暄後悔，讓他餘後的人生，心裏總有一處缺憾。

    趙清暄聞言，面色不由就變沉了，沉默半晌，他到底還是搖搖頭道：“不必了，有五弟陪著他就是了，左右……他也不肯見我。”

    是啊，萬歲爺如今哪裏還肯見他？他這個……間接殺害三位皇子的劊子手，他這個一舉奪了江山的竊國大盜。

    趙清暄有時候都搞不明白，他跟萬歲爺到底是誰對不起誰，又是誰欠了誰。

    真真是說不清楚。

    索性就別再見了吧。

    衛靜姝看著他沉默的側臉，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點兒什麼，但是卻到底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很快，男人的大手反握住了衛靜姝的手。

    “靜姝……”趙清暄輕聲喚著。

    “怎麼了？”衛靜姝應聲，一邊側臉看著趙清暄等著他往下說。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叫你，”趙清暄頓了頓，含笑道，伸手將衛靜姝擁在了懷裏，“靜姝，謝謝你，又陪我度過了這一年，你是我……最親的人。”

    衛靜姝聞言，只覺得心頭酸澀愧疚得很，若是清明還在的話，表哥身邊還能多一個最親的人，表哥應該也不至於在這個萬家團圓的除夕，這般感傷。

    衛靜姝強忍著不讓自己落淚，半晌，然後輕聲道：“表哥，咱們去給清明夫婦上柱香吧？”

    安王府裡頭祠堂裡，從前只供奉著元后的牌位，後來又多了寧王夫婦的牌位，說起來這都是不合規矩的，但是如今誰又敢管堂堂按完的家事呢？

    趙清暄一怔，然後點點頭，道：“好。”

    趙清明夫婦尚且活在人間的事兒，趙清暄一直都沒有告訴衛靜姝，從前是因為他一直沒有對是否要接寧王夫婦回京作出決定，所以便就想著等下了決心之後再說，如今決心已下，所以靜姝也就沒有必要知道這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