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對他很好。”沈夫人嘆道：“她對他很好，將他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若不是因此，這一次也不會因為知道了他可能會遇險的事情之後便氣急攻心而直接暈倒。”

    “李氏也與他很好，我能看出來，他們夫妻二人感情很好，陳木也很疼李氏、愛惜自己的孩子。”

    “雖然他們現在生活樸素，但他們卻很幸福，這就夠了。”

    沈夫人喃喃道，心中卻掀起淡淡的不甘。

    雖然她一直在對著自己說只要看看就好，只要看著他們幸福就好了——可那畢竟是她的孩子啊！那是她親生的骨肉、是她與此生最愛的人的心血與結晶——

    她曾經說過要一輩子對他好、要讓他無憂無慮、要仔細的照顧他讓他成為向他父親一樣的大英雄。

    他應當像是他父親那般成長，享受著無數的榮華富貴人，然後在這裏麵脫胎成一個心懷天下的小少爺，向他父親和阿爺一般帶兵打仗成為一代英雄。

    若是他不喜歡打仗也沒關係，他們還可以看書、可以做一代權臣來報效國家；哪怕是他什麼都不相干只想當一個閒散的富貴少爺也沒有問題——沈家家大業大，不會少他一個。

    甚至是他想要當一個紈絝世子，還有一個自小便紈絝的叔爺帶著一起玩。

    總之，他可以活成自己想要成為的任何一個樣子。

    現在的陳木生活的也很好，他沒有覺得是自己的生活有任何的問題——但是沈夫人卻總是覺得他虧了、覺得他受苦了。

    可能是因為沈夫人知道他若是能按照自己的真正的人生軌跡長大，該會有多麼的愜意的原因吧。

    “至少現在他是幸福的。”沈未凝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至少陳家夫婦是個好人，看起來從來都沒有虐待過陳木，他們甚至將他養的很好——這事不幸中的萬幸，不是嗎？”

    沈夫人沉默的點了點頭，努力說服自己。

    “陳木他們是怎麼想的？”沈未凝問她：“他們做出決斷了嗎？”

    “沒有，他們避過了這件事情。”沈夫人沉沉的嘆了口氣道：“我還是缺失了他太多的時間……我知道，現在的陳木可能並不會這麼容易的就接受我的。”

    沈未凝表示理解。

    畢竟誰在幸福的生活了二十幾年之後，突然被人告訴自己感情深厚的父母都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自己的親生父母另有其人——甚至是有一方已經戰死沙場好些年了，也會覺得接受不來。

    這不是陳木的問題，只是命運弄人罷了。

    “但這也並不是你的錯。”沈未凝安慰她：“你已經在儘自己所能的給他你能給他的最好的了——在那樣的情況下，你已經盡力了。”

    在那樣的情況下——能夠保證他的絕對安全就已經是不易，她當時也受了重傷，動彈不得只能塌上靠著湯藥吊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儘可能安穩的安排陳木已經很不容易了。

    若不是那些蠻子死前反撲連命也不要的偷渡進了大元，又不知是買通了哪裏尋到了陳木的位置將人強行帶走，這事情本應當是萬無一失的。

    她爲了陳木能夠安全到達京城去沈家尋求庇護，甚至特地給他換了個假身份，只留著一塊沈家信物和沈小將軍上戰場前親筆書寫的一封信作為憑證。

    他們其實早早的就做好了一切準備，一旦邊疆出事、或者是兩人任何一人出事，都會啟動這些東西將陳木送回沈家去。

    卻沒想到他們即使是做了這般萬全的措施，陳木還是被人找到並帶走了。

    而那出賣了他們的人被收買的原因，竟然是因為那些蠻子給了他兩甸金子作為報酬。

    兩甸金子。

    就將他們主帥的孩子賣給了蠻子洩憤，就將她的孩子從她的身邊搶走了二十年。

    沈夫人一想到此事，便覺得可笑可悲。

    “陳夫人他們，可曾知道這件事情？”沈未凝嘆道。

    “應當是並未。”沈夫人又是一大口酒下去：“陳木說要回去好好想想，我今兒只將他們送到門口就走了，並未與陳夫人見過麵。”

    當然，她現在也不太像與他們見面。

    畢竟她現在孤家寡人，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走失了二十年的孩子，現在卻要親眼看著這個孩子稱其他人父母、與其他人和樂融融一家團圓，實在太過於殘忍。

    “我們明日還是要過去同她好好聊聊的。”沈未凝道：“就算是不想面對，這件事情也終究還是要有個結果——總不能一直這般不上不下的卡著。”

    “明兒我們便過去問問陳夫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陳木又是如何到他們家的，陳木到底對幼時的事情還記不記得。”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陳木未來要怎麼做。”

    “現在沈老將軍和沈小將軍已經在戰死，沈家榮耀都被我爹繼承，他願不願意來京城重新填上族譜、若是來了，又該以什麼身份安置。若是他不想要去京城，那又要呆著哪裏？是你這邊還是陳夫人這裏。”

    “陳木的妻子懷了孕，用不了多久就要生了，等她生完之後又要怎麼辦？這孩子是姓陳還是姓沈？這些都是要問清楚的。”

    “好。”沈老夫人閉了閉眼睛：“等到明日，明日白天我便過去了。”

    現在，就先讓她什麼都不想，在這花園中再迷茫一陣吧。

    沈未凝也嘆氣，看著沈老夫人閉著眼睛，從挺直了腰背到緩緩爬伏在石桌上，最後無聲的哽咽砸溼了桌子。

    唉，世事無常啊。

    沈未凝不耐煩了，乾脆便學著沈夫人一般拎起那酒罈，也是一大口酒灌下來。

    一晚上的放肆之後，第二天的早起，沈未凝果然開始頭痛了。

    “果然，作業便叫了您不要喝那麼多，這下你難受了吧？”沈未凝一睜開眼，就見到是春兒嘆著氣，一邊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醒酒湯，皺著眉頭湊近了對她說：“夫人，快起床喝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