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凝回到自己的院子裡的時候，沈夫人已經在那了。

    她像是在想什麼事情，並沒有回房，只是坐在院子裡的小花園中愣愣的看著前面嬌豔的花朵，和花朵後面隱隱露出來的草藥發呆，身邊放著幾罈子酒，有一罈已經空了一罈還未開泥封，還有一罈在沈夫人的手裏。

    沈未凝過去看，那罈子酒已經少了一半。

    “怎麼喝了這麼多？”沈未凝坐到她身邊問她：“陳老夫人身體怎麼樣了？”

    “一時興趣罷了。”沈夫人毫不驚訝的道，雖然一直都沒回頭，但是早就感受到了沈未凝的氣息，知道她坐在了這裏：“陳夫人身體已經好多了，見到兒子好好的回去了，已經能夠下地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既然陳木已經回去了，那估計陳夫人的病情也很快就會好了。”沈未凝感嘆道。

    她之前跟著北辰拓查案的時候曾順手給陳夫人把過脈，陳夫人原本身體不錯，這一次不過是因為陳木遇險氣急攻心罷了，只要心事了了，這身上的病情自然很快就會好了。

    兩人又是無言靜默一陣。

    “那，陳木的事情，你可有結果了？”沈未凝叫蓉丫鬟從屋中拿了個酒盞給她，順手拍開最後一罈子米酒的泥封，給自己倒了一小杯。

    清亮澄黃的酒液從圓潤的酒罈邊緣倒出，在空氣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最後又落入底邊鑲了銀的酒盞裡，酒液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來。

    沈未凝放下酒罈，端起酒盞便是一飲而盡。

    “好酒。”沈未凝讚道：“這好酒倒是難得一見！”

    “大概是有了。”沈夫人無奈的笑笑：“看著他們夫妻兩得面色，應當是已經知道了結果，只是……”

    “只是我實在是不知，這陳姓的夫婦在這裏麵到底是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當初陳木走丟的事情，其實是一件很老套的故事。

    沈老將軍戰死，小將軍便接替了老將軍的職位和軍隊，同南邊的蠻子對戰，小將軍不負老將軍威名，將那群蠻子屢屢打敗，讓他們一步步的退讓。

    而沈小將軍身邊的貼身婢女，也是他的戀人兼暗衛，在這其中也是屢立奇功，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直擊匪營七進七出猶如無人之境。

    那些蠻子恨透了沈小將軍，也恨透了他身邊的那個猶如鬼魅一邊的婢女。

    後來兩人私通，那婢女生下一個孩子，出手的機會便少了許多，更多的時候都是在軍營裡面照顧沈小將軍和兩人的孩子。

    再加上京城沈家並不看好兩人的感情，一心插手為小將軍娶妻，兩人乾脆便帶著孩子常駐邊關，無事也不回去了，就連書信都少。

    再後來就是沈小將軍被蠻子暗算下了毒，毒發戰死在沙場上，當時那個沈夫人正在戰場上廝殺，拼了命也只不過是帶回來了沈小將軍的屍體。

    當時他們的孩子正被他們寄放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沈夫人受了重創，別說是上陣殺敵，就算是動作大些都要吐上一口血，只好被剩下的將士們抬去了醫館救治。

    沈小將軍已經死了，就連他的得力干將沈夫人也已經受了重傷，蘇方軍形勢大不如前，王夫人帶著將士們死守，在這麼大的刺激下反而是激起了更大的鬥志，讓那些倭寇蠻子們都不得不避其鋒芒。

    後來戰事便慢慢平穩了，沈夫人才終於能夠好好的養傷，而他們的孩子爲了安全，則是被他們派人秘密的送回了京城沈家去。

    雖然沈老夫人一直都看不上她這個暗衛出身的兒媳，但是現在沈老將軍和沈小將軍兩人接死，沈家後裔只剩下這麼一個男丁，她知道，老夫人不會看著她的孩子落入危險而不管的。

    結果他們沒想到的是，那些倭寇竟是賊心不死，偷偷換了身份潛入到大元中來，暗中摸索了沈夫人孩子的所在之處。

    ——然後趁著他們將那孩子送去京城沈家的路上的時候，便將那孩子偷了出去。

    沈夫人知道的時候大驚，在這刺激之下竟又是猛地一口血吐了出來昏了過去，等到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這期間，代為執掌蘇方軍的王夫人命人搜尋尋找那孩子的蹤跡，可他們卻像是人間蒸發一般，怎麼也找不到。

    就算是他們已經抓到了那兩個偷走孩子的人嚴刑拷打，也並未問出那孩子的下落——這本來就是一場面對著王夫人和蘇方軍的報復，前去執行這個任務的人也都是些走投無路的人，見到他們暴怒著急的樣子更是哈哈大笑，直接死在了地牢中。

    線索就此斷開，只是王夫人和沈夫人等人的尋找卻一直沒有終止，暗中找不到，就將這事情宣揚開來，希望會有無意間目睹過的百姓前來幫助。結果在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和失望過後，接受了這個事實。

    後來王夫人卸任，京城沈家更是因此對沈夫人不死不休，幾人只能改頭換面隱居北陵，暗中卻一直沒有停止過尋找——一直到北辰拓前來接觸他們，與他們達成合作，這事情才被北辰拓接了去。

    只是沒想到的是，他們這麼大肆尋找的人，竟就這麼輕飄飄的出現在了江南，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我很高興。”沈夫人道：“我其實很高興，不論現在陳木和陳家到底是什麼關係，至少他還活著、甚至是活的很好，他娶妻生子，靠著自己的雙手掙錢養家、過平靜卻安然的日子，甚至還有了孩子——”

    “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只要我知道，他現在還好好的就夠了。”

    她曾在無數次的午夜夢迴之中，夢見她們的孩子受盡了虐待、死在了他們不知道也找不到的角落中；她曾經無數次的夢見上一刻還軟綿綿的叫著她孃親的孩子，下一刻就像是沈小將軍一般成了一具屍體，無知無覺的躺在骯髒的屍坑中。

    這些曾是她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