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統領的神情也複雜了起來，心裏想，大概這就是父子連心吧？前腳六王爺剛偷偷進了京，後腳皇上就說要見他。

    不過馬統領也有點擔心，皇上這十多年來都不待見六王爺，如今重病不起時卻突然如此急切地想見他，該不會是覺得他有可能阻礙新帝，所以想在大行前把六王爺給……怎麼着了吧。

    馬統領是堅定的孤臣，這一點絕對不會改變，不過他挺同情六王爺這麼多年活的不容易，另外方纔六王爺說起他爲了求災民，不惜揹負搶佔百姓家產的罪名帶兵去向大戶借糧。這樣的人品，馬統領覺得挺難得的，至於其他幾位王爺就絕對做不到。

    當然馬統領對六王爺的欽佩和肯定，還不足以讓他站到六王爺一邊，但是他想盡量幫六王爺在皇上面前說說好話，希望能喚起皇上對六王爺的一點父子親情，下手的時候說不能不會那麼狠。

    於是馬統領對皇上說道：“其實臣還有另外一件事想稟報皇上，六王爺沒在邊城，而是去賑災了，鎮南侯讓人把六王爺……綁了，正押解進京呢。”

    皇上皺了皺眉，沉聲問馬統領：“是鎮南侯私下給你送的信？邊城跟受災的地方相隔少說也有數百里，小六怎麼會跑去賑災？鎮南侯又是搞什麼，就算小六不該去，那也是王將軍該操心的事，他把人綁了算什麼意思？”

    馬統領突然從皇上的話裡聽出了一點別的意思，不是說皇上一直不待見六皇子嗎？怎麼聽著倒像是護著他的意思？

    不過馬統領當然不敢直接問皇上，怎麼突然對六王爺改變了態度，只能繼續說下去：“是鎮南侯私下給我通的訊息，說是王將軍給了六王爺一千人馬，平時怎麼訓練什麼的都是六王爺說的算，這次是六王爺帶兵練習長途奔襲，半路上聽說災情就順便去幫忙。正好趕上鎮南侯急病，便暫理了幾天賑災事宜。

    鎮南侯綁他也不是因為他私自離營，而是賑災糧食不夠吃，附近山上的獵物都被六王爺帶兵打光了，最後實在沒辦法，就向幾個領縣的大戶借了幾車糧食，大戶們不服氣，告到了鎮南侯面前，鎮南侯擔心民心一亂會出事，就把六王爺給送進京城來了。”

    這樣說來鎮南侯還不算太混蛋，皇上微微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既然如此，你讓人悄悄去路上迎一迎小六，好生把他帶回來，朕大概真的要去見先帝了，每天躺在這裏，眼前都是從前的事。

    小六小時候朕還親手抱過他，那麼丁點大的一個小人也不怕生，大眼睛瞪著朕一瞬也不肯錯開，可是後來不知道怎麼了，一見他就覺得心口翻騰著怒氣，壓都壓不住，所以朕也就不見他了，免得朕哪天壓不住脾氣傷了他。

    唉，說起來是朕對不住小六，讓他受了這麼多年苦，明明是身份高貴的皇子，卻如同被困在籠子裡的小貓小狗，受人欺凌。

    朕知道自已時日無多了，就想在去前先帝之前看看小六，跟他好好說幾句話。如果他想要的話，這個天下朕也可以給他，如果他不想當皇帝，朕就給他一道聖旨，隨便他去哪裏遊玩也好，定居也罷，總得讓他自自在在的，不讓他的兄弟們再欺負他了。”

    馬統領心中劇震，沒想到皇上竟然說出讓六王爺繼位的話來，這可是關係着天朝未來的大事啊，皇上這麼感情用事會不會不太好。

    皇上似乎猜到了馬統領的心思，緩了口氣繼續說道：“其實朕有這個想法也不全是爲了補償這麼多年對小六的冷落，更主要的是這幾天朕躺上這裏，聽著小四、小五他們之間互相嘲諷聽得煩了，也怕了。

    不管這幾個兒子成不成器，都是朕親生的，朕希望他們做不到手足情深同生共死吧，至少也得各自好好活著。

    如今朕還在呢，他們就互相打壓明爭暗鬥，一旦朕不在了，你覺得還能有幾個活下來的？”

    馬統領沉默了半晌，默默問了一句：“可是六王爺從小被幾位王爺欺凌，他不會為自已報仇嗎？”

    皇上艱難地搖了搖頭，輕輕笑了笑，語氣格外篤定地說：“小六不會，他生母原本就是個極其溫順乖巧的女子，他也不會是窮兇極惡之人，而且你方纔不是說了嗎，他爲了救災民，不惜自汙名聲，這樣的事小四他們可做得到？

    如果小六做了皇帝，他可能會打壓其他幾個兄弟，但是隻要他們不造反，小六是不會殺他們的。而且你別忘了，他的皇后是鎮南侯的丫頭，鎮南侯的那個人最講仁義，他的女兒也差不了，就算小六真的動了手足相殘的念頭，柳家丫頭也會勸著他的。”

    馬統領無話可說，他對六王爺說不上了解，柳元靈卻是從小沒事就往他家跑，一心惦記著拐了他的妹妹回家去當後孃。

    能這樣一心為她爹著想，不會去擔心有了後孃自已在家中的地步會不會發生變化，就可以看出柳元靈的確是心胸坦蕩之人。

    而且她平時跟馬豔豔相處，也沒有多討好的樣子，反而動不動就欺負馬豔豔，但是在外人面前又極力護著她，是真的把她當成親姐妹一樣相處了。

    馬統領低下頭向皇上行了一禮，“臣知道了，這就去叫人接六王爺進京。”

    皇上緩緩閉上了眼睛，聲音疲憊地說：“去吧，記得不要輕易露了行蹤，玉川啊，幫朕好好護著小六。”

    馬統領突然感覺到眼中酸澀，低低應了一聲，見皇上再沒有其他吩咐，快步退出了寢殿。

    回到家中尹紹已經隨柳元靈離開了，馬統領寫了封信讓馬伕人第二天找個藉口去侯府，當面交給柳元靈。

    馬伕人見那封信包得嚴嚴實實封口還用火漆封著，就知道事關重大了，不敢多問好好收了起來，第二天一早帶上女兒去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