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餓了一天了，如今有熱湯吃著，老人孩子身下還能鋪一塊皮子保暖，眾人覺得總算是又活過來了，有的人吃著吃著就哭了起來，似乎要把這一天受的驚怕委屈都哭出來。

    憨娘也在哭，只是怕嚇著孩子不敢哭的太大聲，剛纔眾人過來之後她就抱著孩子過來尋找她男人在哪裏。清晨時的激戰中，她男人身上捱了兩刀，之後只是胡亂包紮了一下就被抬著下了山。受傷加上寒冷的天氣，她的男人終究還是沒挺過來，柳元靈等人過去的時候，他已經過世了。

    憨孃的男人模樣不好看，脾氣也不算太好，但是對於憨娘來說，當初要不是他收留了自已，她早就餓死在山路上了，之後又給了她一個家，一個能遮風擋雨不再會隨意被人趕出去的家。

    憨娘很知足，有地方住，每天都能吃上飯，男人年紀大些模樣醜些喝了酒偶爾打她幾下，這些都比她四處流浪討飯強上千百倍。

    可是現在這個男人沒了，再也見不到了，憨娘怎麼能不難過，抱著孩子嗚嗚咽咽哭得肝腸寸斷。

    羅織看她哭得實在太淒涼了，心裏也跟著泛酸，接過孩子替她抱著，讓她先喝點水緩緩情緒，低聲勸著她：“人已經死了，你這樣哭下去也用。想想你的孩子，他還那麼小，你哭壞了身體他卻要依靠哪一個？難道你也想讓他過你曾經過的那種沒有親人疼愛，漂泊無依的日子？

    ”

    憨娘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爛桃一般，抬頭眼淚汪汪看了羅織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抹眼淚，“俺心裏難受，不大點的時候俺奶奶就死了，之後就一直是一個人，好不容易俺男人不嫌棄俺，會給俺飯吃給俺衣裳穿，俺這輩子都沒遇到過比俺這麼好的人呢，他說死就死了，俺心裏難受。”

    憨娘實在受過太多苦了，別人對她好一點，她就恨不得拿命去回報人家，羅織同情她也心疼她，把茶碗硬塞到她手裏讓她喝，“你想哭就哭吧，孩子我先幫你抱著，哭累了就睡一覺，不過哭過一場以後就不能再哭了，你哭的是之前的日子，以後你要開始過新日子，過屬於你和你的孩子的日子。你明白吧？”

    憨娘不是很明白，不過聽起來就感覺日子還有希望還過得下去，於是用力點了點頭，“中，那俺就放心大膽地再哭一會兒，哭完就再不哭了。”

    夜色漸深，眾人吃過東西擠坐在火堆前，漸漸都睡著了，樹林中漸漸安靜了下來。柳元靈和大壯爹商量，明天一早還是先帶人回山寨去，山寨的房子雖然多數都被燒了，也比在外面亂衝亂撞的好，二百多人也不算少了，一起行動的話很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

    兩個人說完正事，柳元靈便起身把這一處火堆讓給大壯父子，回到馬車旁邊跟羅綃擠在一起睡。羅財坐在附近值夜，低聲跟柳元靈彙報，“方纔二爺讓屬下留意的那個人，藉口解手往營地外頭去了，要不是發現的快，差點就讓他給跑了。”

    柳元靈剛升起的一點睡意又被羅財的話趕走了，那個成林果然是要跑，天寒地凍的深夜裏，他冒著凍死的危險離開大家說明什麼？一，他有信心不會被凍死，二，他做了什麼被揭穿就會必死的，相比於被揭穿，凍死只是有很大可能，所以他在必死和很大可能死之間選擇了拼一把。

    “這個傢伙不簡單啊。”柳元靈摸著下巴想了想，叮囑羅財，“那個人給我看緊了，我覺得這個傢伙的身份應該不止是一個山寨裡的小頭目的那麼簡單，說不定背後有很大的靠山呢。我們拉攏山賊什麼的不算什麼，萬一那個傢伙原本就是哪位大人的眼線，我們怎麼好意思跟人家搶人？”

    柳元靈琢磨來琢磨去覺得這事不靠譜，索性爬起來去找大壯爹，然後讓羅財把成林帶過去，不管啥情況先審問一下再說，萬一不幸被她猜中了，也能根據情況儘快做出反應。

    其實柳元靈最不希望的就是成林已經被官方收買了，那麼成林的所有行為都成了官府的佈局，結果也會有官府方面承擔。最主要的是她也沒辦法再從官府手中搶黑山寨這塊地盤了。

    很不幸的是，柳元靈最不希望出現的情況還是出現了，成林大概意識到柳元靈大半夜叫他來見大壯爹，是設的鴻門宴，自已凶多吉少，索性直接亮出了他從五年前就投靠了官府，來黑山寨也完全是按照官府的指令行事，還把腰間暗格裡珍藏著的官府給的令牌給柳元靈和大壯爹看。

    柳元靈覺得這事有點棘手，她終究是官府一邊的人，不管怎樣都不好直接把官府埋在黑山寨的釘子給怎麼樣了。

    於是她從袖袋裏翻出把三寸多長的匕首遞給大壯爹，然後默默退開了幾步。

    要不是正因為自已最信任的人背叛而氣得全身發抖，大壯爹簡直要被柳元靈的操作逗笑了，他活了四十多年還從來沒遇見過這樣明晃晃給人遞刀子，讓人家替她殺人滅口的人呢。

    大壯爹當然是笑不出來，撥出匕首面臉陰沉沉地盯著成林。成林顯然心裏也是害怕的，強撐著色厲內荏地恐嚇大壯爹：“你最好不要亂來，我現在可是官府的人，你敢動我一指頭，官府都會派兵滅了你們所有人為我報仇的。”

    大壯爹掂著匕首的分量和手感，看著成林冷笑不止：“成林，你是個什麼東西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好酒貪財好色，哪一樣你都佔全了，就算你投靠官府，你這樣的人也不過只能被官府利用而已，還真以為官府會有多重視你？

    我只恨當初一時心軟，在孫老爺子要處置你的時候把你保了下來，之後你到來山寨我還百般照應你，是我對不起寨子的兄弟，我今天就除了你這個禍害，也算給兄弟們一個交待了。”

    話音未落匕首脫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奔成林的心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