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半躺在火堆前鋪著的兩塊皮子上，正低聲跟侍衛隊長商量，加上手裏這一批山賊，他們的剿匪戰績已經可以了，打算明天等侍衛們把人送到官府之後，就啟程返回京城了。

    七皇子的臉色突然一變，咬牙抓住了大腿，“疼，腿疼。”

    侍衛隊長也是一驚，不過總算有過一次經驗了，沒有太過慌亂，立馬跑去找出之前那兩個大夫開的藥丸，給七皇子餵了兩顆。

    可是本來吃上就能有所緩解的藥，這會兒卻一點作用都沒有，七皇子疼得大冷天裡額頭上一層一層冒汗，眼睛因為忍痛紅得像血。

    侍衛隊長沒了法子，只好讓人即刻收拾東西帶七皇子返回之前的鎮子上求醫。有個侍衛捨不得馬上就能分到手的銀子，悄聲問了一句：“那門外那些山賊？”

    被侍衛隊長一個耳光抽得嘴角流血，“七殿下千金之軀，那些山賊算個屁，一千個一萬個也抵不過七殿下一根頭髮。還不快去套車，再囉嗦便讓你留在這裏，陪著那些山賊一起等死吧。”

    侍衛們不敢再多嘴，片刻時間就把車馬準備好了，把七皇子抬上馬車，往小鎮的方向呼嘯而去，留下一地凍得全身麻木的山賊山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終於有人忍不住試探著動了動身子，扭頭往破廟裏張望了兩眼，卻見半開的廟門後面，一個人影都沒有，只有未及熄滅的火堆在熊熊燃燒。

    人群騷動了起來，互相幫忙解開繩索，搓著凍得僵硬的肢體讓自已儘快暖和起來，突然山民這邊接連響起幾聲驚呼，幾個身體弱的老人躺在雪地裏，任憑其他人如何呼喚都沒有任何反應了。

    柳元靈在遠處看著聽著，輕輕嘆了口氣，緩步走到山賊們面前，很快從中找到了半抱著前任大當家的大壯。

    大壯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了柳元靈，驚喜之下朝她用力笑了笑，扯動了顴骨上一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嘶嘶吸冷氣。

    柳元靈俯身看了看前任大當家，見他臉色通紅，嘴唇蒼白乾裂，看起來就很不好的樣子，便輕聲提醒：“大當家怎麼樣？我這裏有些上好的金創藥你先用著，我看著大當家的臉色不太好，先把他抬到廟裏烤烤火吧。”

    大壯接過柳元靈給的金創藥揣進懷裏，擋開她想幫忙的手，蹲身把前任大當家背了起來，眼神往現任大當家的方向瞟了一眼，低聲說：“我爹現在已經不是大當家了，你這樣叫會讓成林叔心裏不舒服的。你是我的好兄弟，就管我爹叫李叔吧。”

    柳元靈側頭看了現任大當家一樣，果然發現他沉著臉很不高興的樣子，便笑了笑改口，“好，我們先把李叔背到廟裏烤烤火吧。”

    羅財羅貴都是習武之人，對醫術小有了解，幫著幾個受了傷的人包紮了一下傷口，又忙著收集雪火燒開水給眾人暖身子，山民們心裏過意不去，略微緩過來一點就跑去幫忙。

    羅財和羅貴過來的時候背了一包乾糧和一口鍋，這會兒燒好了水卻沒什麼東西能做杯碗的，柳元靈便從腰間扯下兩個竹筒，把其中的幾個小紙包倒出來另外收在茶包裡，竹筒扔給他們當杯子用。

    眾人凍餓了一天，如今喝著熱水啃著乾糧，覺得這就是世間最美味的東西，話本子裡說的龍肝鳳髓也不過如此了。

    肚子裡有了底身上就有力氣了，可是大半夜的老坐在雪地裏也不是個事，山寨又被七皇子他們一把火燒了，一群英雄好漢竟然連個能容身的地方都沒有了。

    眾人把目光一齊投向了大當家，不管之前他們對這個新上任的大當家有多少微辭，至少在這一刻，他們願意相信他能給大家找到一條活路。

    大當家並不傻，自然知道這會兒正是他收攏人心的最好時機，可是他又能把人帶到哪去？如果是夏天還能進山躲一躲，打打獵采采野果子也能湊合上三兩個月。這樣天寒地凍的冬夜裏，山寨又被燒了，連他自已都冷得想哭好不好？

    大當家藉着喝水躲開了眾人希冀的目光，眾人也不傻，頓時心裏就知道大當家是不能指望了，可是他們如今又能指望誰去？

    柳元靈和大壯互相幫忙著餵了大壯的爹幾口熱水，大壯的爹侯嚨裡咕嚕了兩聲緩緩睜開了雙眼，看著守在他身邊的大壯，再看一眼幾日不見的柳元靈，用盡力氣勾出一點笑意來，“元兄弟回來了，下午買走憨娘母子的就是你吧。”

    柳元靈微微一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說：“李叔再喝點水吧，我這裏有些治風寒的丸藥，李叔吃兩顆就好了。”

    大壯的爹苦笑著搖了搖頭，“出門在外丸藥什麼的寶貴得很，別為我浪費了，我的身子骨自從三年前那塊禍事之後就壞了，只是不放心大壯，所以一直強撐著罷了。”

    大壯聽他爹說的真切，心裏難受萬分含淚撲在他身邊輕輕叫了一聲：“爹……”希望可以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

    大壯的爹扭頭慈愛地看著大壯，話卻是說給柳元靈的：“我的身子我知道，如今已經是燈盡燈枯了，我這一輩子唯一對不起的就是大壯的娘，當初如果不是我執意要落草，她也不會因為憂思過度難產而去。元兄弟，幫我把大壯帶走吧，讓他做長工也好，做奴才小廝也罷，只要給他一口飯吃能平平安安的活到老，我和大壯的娘都會對您感激不盡的。”

    柳元靈心裏嘆了口氣，明明她一直不願意跟凡人交集太多，偏偏總有人主動找上她來，這樣下去，以後她還怎麼能心無掛礙的迴天庭去啊。

    但是讓柳元靈無視一個臨死之人的託孤，她又狠不下心來，只能勉強點了點頭，“知道了，等你死了我問問大壯的意思再說，不過我這次回來原本就是想問你借山寨一用的，反正你也不是大當家了，就把山寨借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