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靈斜倚著憑几，隨著大廳裡的絲竹聲輕輕拍著節拍，一派安閒自在的模樣，彷彿這裏不是青樓，而是在自已家裏一樣。

    桂枝盯著她看了半晌，輕輕嘆了口氣，“公子怕是還沒成親吧？聽奴婢一聲勸，以後還是少往這樣的地方來了，萬一移了性情壞了身子，一輩子就毀了。”

    柳元靈盤腿坐了起來，推開桂枝遞來的熱茶，有意去端酒杯，桂枝連忙按住她的手，回頭看了看門口，低聲提醒：“這種地方的酒卻是喝不得的，想喝等下出去外頭多少喝不得？”

    “好，那就不喝酒了。”柳元靈收回手交據在身前，“不過是萍水相逢，你何必為我費這個心，實在囉嗦的很，不怕我嫌你煩不給你打賞啊。”

    桂枝神情似喜似悲，“奴婢這一輩子是毀在這了，難得遇見個把奴婢當人看的人，奴婢卻沒什麼能報答的，不過是白說一句話的事。打賞什麼的奴婢原本就沒想要，又沒有什麼可失去的。”

    柳元靈揉了揉額頭，“行吧，那我也跟你說句實話吧，我今兒來是想把紅櫻贖出去的，只是不知道她人品性情如何，不想白花了銀子，所以纔想著叫她過來說說話瞭解一下。你既然覺得我是可交之人，要不你給我說說？”

    桂枝低頭扭著帕子糾結了好一會兒，跪倒在柳元靈面前，低聲勸阻：“紅櫻的人品自然是沒得說，原本也是好人家出來的女子，只是命苦不得已經罷了，若只說人品，便是出去給人做正頭夫妻也沒什麼不能的。

    只是奴家斗膽勸公子一句，公子年歲還小，只貪著美色就想把人贖出去。可是贖出去之後呢？您家裏可容得下一個賤籍出身的女子？您還未成親帶個這樣的女人在身邊，以後的親事要怎麼辦？或者新鮮兩年之後又把人扔下了，紅櫻又該如何謀生？

    公子，奴家這樣的人，淪落到這樣的地界是上輩子作孽這輩子還，沒什麼可抱怨的，只是還請公子多加憐惜，若是不能給紅櫻一個安穩的日子，還不如就讓她留在這裏，存些銀錢將來也有個容身之處。”

    柳元靈伸手把桂枝拉起來，讓她在對面坐下，“你想多了，我對納妾什麼的沒興趣……”

    正說著，老鴇帶著一個素衣淡妝，懷抱琵琶的女子走了進來，朝著柳元靈殷勤笑著低聲叮囑：“奴家把紅櫻給您帶來了，只是那邊客官馬上就到了，您可千萬長話短說啊。”

    柳元靈把之前給她看過兩張銀票遞到她手中，“知道了，多謝媽媽周旋，我不會讓媽媽為難的。”

    老鴇喜笑顏開的帶著桂枝退了出去，桂枝想再勸柳元靈幾句卻不敢當著老鴇的麵胡說，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房門關了起來，紅櫻遲遲沒有聽到柳元靈說話，不由得不安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奴家並不曾見過公子，不知公子叫奴家過來有什麼吩咐？”

    柳元靈已經打量紅櫻好一會兒了，見她身上風塵味的確比桂枝淡了許多，模樣生的也很端莊，只是在這種地方受過訓練，身上已經帶上了幾分嫵媚之意，不由暗自為她可惜。

    “哦。其實也沒什麼事。”柳元靈似乎被紅櫻的問題吵醒了一樣，揉了把臉淡淡問她：“我就是想來問問你，若是我把你贖出去給我做個丫環，或者煮飯婆子什麼的，你可願意？”

    紅櫻做清倌人也有兩、三個月了，由於人設立的好，也時常有自命風流的公子哥許諾要替她贖身什麼的，一個個情深意切，許她做妾做外室，將來生兒育女享清福，海誓山盟跟不要錢似的要多感人就有多感人。

    但是卻從沒聽說贖她只爲了讓她當什麼丫環、還有什麼煮飯婆子？

    紅櫻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自已的臉，莫非她如今已經老了醜了，沒有魅力了？

    “若是真的只做丫環、婆子，倒是奴家求也求不來的福氣了。”紅櫻不太相信柳元靈的想法如此單純，看她意態閒適的坐在那裏，就知道她是個常在風月場中行走的人了。

    不過紅櫻還是希望柳元靈的話是真的，一想到還有機會能逃出被當成玩物的命運，別說是當煮飯婆子，就是去種田賣菜也使得。

    柳元靈摸著下巴想了想，“行吧，我就當你說的是真的了，將來你後悔了只管跟我說，我再把你送回來就是了。你去叫老鴇進來吧……對了，還有桂枝。”

    紅櫻沒想到贖身這麼大的事，柳元靈就這樣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就決定了，這樣的態度實在讓人沒什麼安全感，不過轉念一想，還有什麼比如今這樣的處境更差的？大不了就是新鮮勁過去又重新回到這裏來了唄。能得幾日普通日子，也值得了。

    紅櫻一咬牙沒有提出反對，向柳元靈行了禮，默默退出去叫人了。

    青樓這種地方，包間裡是不會有刻漏的，恨不得客官們都能忘了時間永遠留在這裏纔好。柳元靈估摸著時辰已經不早了，怕尹紹擔心她，也沒再跟老鴇迂迴，等她進來直接提出要給紅櫻贖身。

    老鴇是不介意自已家的女兒被人贖身的，只要讓她有銀子賺，管他是零售還是一次買斷，那都不叫事。

    見柳元靈乾脆，老鴇也沒含糊，伸出手掌朝柳元靈翻了兩翻：“公子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中我們家中最得人疼的女兒。只是這麼些年奴家把她當親骨肉一樣疼愛，給她吃好的穿好的，四、五個丫環貼人侍候著，還請了師父教她琴棋書畫，花費的銀子能打出她這麼高的一尊銀人兒來。

    不過公子真心愛她，奴家也不想阻了她的好前程，您只要拿出一千五兩銀子，讓奴家給她置辦幾件像樣的衣服首飾，就把她領走吧。”

    柳元靈攏了攏衣襟，正想說什麼卻一眼看到了老鴇身後一臉急切地看著她的桂枝，到了嘴邊的話便又咽了回去，點了點頭說：“媽媽的話我明白了，你先去忙吧，我在這裏想一想，留下桂枝給我斟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