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矇蔽聖聽,恐生事端
幼僖去到刑部時,行在廊下,遙遙便看見秦陸白送戶部尚書出門的身影。
她有意避開戶部的人,便住步在廊下,等到戶部一行人漸行漸遠,秦陸白方打算折身回刑部時,纔出聲叫住了他。
秦陸白頓住步子,回頭望來,已見倩影行近,眸中盡是驚訝欣喜之色。
他轉身站定,溫聲道:“你怎麼過來了?”
今早在承華門分開的時候,她說稍後寧皇后與宜貴妃會去永安宮給太后請安,照慣例,太后是一貫讓她陪著的,所以今日都不一定會有閒暇時候來刑部。
他信了,卻沒想到才過了一上午,她便出現了,果真是個意外之喜。
幼僖卻沒答話,目光順著戶部一行人離開的方向看過去:“戶部尚書已經來驗過生辰綱了?”
秦陸白“嗯”了一聲。
幼僖又問:“那生辰綱……沒出什麼事吧?”
秦陸白緩緩搖頭,見她一來只問生辰綱卻不問別的,不免有些失望。
深吸了口氣,卻也只做平常狀:“放心,生辰綱沒事。方纔在庫房的時候,戶部尚書與兩位侍郎,以及馬尚書與我、雲侍郎一同驗過,也對照名錄仔細看了幾回,確認無誤,稍後戶部就會來人將箱子抬走。”
照慣例,送來的生辰綱會暫時先存放在戶部庫房,等到千秋宴會結束,再次檢查後,纔會連同名錄一起送進宮中的珍品房。
幼僖原本也只是擔心生辰綱會出什麼變故,畢竟熬了兩個晚上,也是大家好不容易纔找回來的,若是再出了紕漏,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現下聽到找回來的生辰綱不曾缺少什麼,她也就放下心了。
秦陸白凝神看她一會,問:“來都來了,要不要進去坐坐?”
“方便麼?”幼僖有些遲疑。
秦陸白咧嘴一笑:“方便,方便,走吧。”
他拉著幼僖的手就往戶部裡面走,還不忘低聲跟她調侃:“你信不信,等會兒馬尚書看見你,肯定臉都得笑出花來。”
幼僖撲哧一笑:“我纔不信。”
兩人正逗趣往裏走,拐過照壁,遙遙就與正打算回值事房歇歇腳的刑部尚書馬洪德打了個照面。
想來是昨夜也辛苦了,馬尚書兩眼烏青,聳拉個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可說來也怪,他初時抬眼朝此處望了一眼,又無力地轉過頭去,後來又似回過味來般,再倏一轉頭,定睛看清了秦陸白身旁的女子時,那混濁的雙眼陡然一亮,渾似於黑暗中亮起了兩盞明燈。
他疾步行來,一抖闊袖,作揖道:“下官刑部尚書馬洪德,見過世安郡主。”
幼僖嘴角抽了抽,暗道還真是叫秦陸白給說中了。
心裏如此想,面上卻分毫不顯,微微笑道:“馬尚書免禮。”
馬洪德臉上堆起笑,恭敬的開口:“郡主駕臨刑部,不知有何要事?”
“這……”
幼僖一時啞然,若說實話,必然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倒是不怕,頂多也就是被訓斥一頓,秦陸白卻少不得要受責罰。
她正思忖該如何完美應付,身旁原本正抄著手看熱鬧的秦陸白卻已率先開了口:“馬尚書不用緊張,世安郡主來刑部不為公事,只為私事。”
“私事?”馬洪德一愣,臉上的橫肉跟著一顫,盡都寫上了“不解”二字。
秦陸白神秘莫測的一笑,餘光朝幼僖方向一瞟,其中意味自不必言明。
馬洪德慣是個老手,能坐到如今這刑部尚書的位置,少不得就是左右逢源,當下心中明朗,臉上笑意愈深。
世安郡主與秦國公府交好原本就不是什麼秘密,與國公之子秦陸白更是從小的交情,她自也來過刑部幾次,還次次都是找秦侍郎。
以往馬洪德心中就有所懷疑,只是奈何對方是郡主,另一位雖是屬下,但卻是國公次子,身份貴不可言。若是傳出謠言來,追究責任,他這個刑部尚書自然沒得跑。
可這會得了秦陸白的暗示,他自然也就懂了。
“如此,那下官就先行退下了。”馬洪德一揖,抬眼朝秦陸白睇去一個眼色,旋即抖抖官服,也不回值事房了,徑直繞過照壁走了。
幼僖還有些愣怔,只看見他們二人不斷的打著眼色,秀眉微蹙,卻不知道究竟是在打著什麼暗語。
秦陸白勾起唇角一笑,握住幼僖雙肩,推著她往自己的值事房裏去。
旁邊的值事房已經被打掃了出來,昨夜就有人將雲舒的東西搬了過去,這會兒各自在自己的值事房中,倒也清淨。
“今日事忙,也沒有時間讓下面的人準備茶水,就一杯清水,將就著潤潤喉吧。”秦陸白倒了杯茶遞過去。
幼僖接了,卻沒喝:“生辰綱找到了,可七邙山的山匪怎麼辦?”
秦陸白喝了口杯中水,就近坐下:“當初報上去的奏疏中可是寫明瞭山匪已除,該賞的賞,該料理的料理,如今山匪再現,還竟敢劫走生辰綱,陛下雖然命令不許聲張,但也心知肚明。”
“你們已經將此事稟告陛下了?”幼僖問。
秦陸白點頭,又再喝了一口,才緩緩道:“生辰綱丟失,這是多大的事情,就算已經找回來了,也封了南城兵馬司的嘴,可這事總歸是瞞不住。刑部有追查之責,我們將生辰綱尋回,又摸清了背後人的底細,還解開了‘陰兵借道’以及‘鬼火’的謎團,事情已經做得很圓滿了。”
“可山匪膽大包天,胡作非爲,陛下知道了此事,應當不會坐視不理吧?”幼僖復又試探著問一句。
言及此,秦陸白的目光忽然沉了下來,舉起的杯子到了唇邊也遲遲沒有飲下,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已經出了神。
幼僖淺抿一口,緩緩道:“陛下生性多疑,七邙山山匪的事情一經報上去,多半也就能猜到當年剿匪的真相。以陛下殺伐果斷的性子,當年負責剿匪的官員,只怕討不著好。”
秦陸白淡淡一笑:“未必。”
“什麼?”
“陛下極為看重皇家的顏面,就算龍顏大怒要處置人,也絕不可能挑在太后千秋壽誕的前夕處置。”秦陸白放下茶杯,續道,“再一來,當初剿匪的定案可是在朝堂上敲定的,嘉賞也是即刻就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賞下去,此刻推翻,豈不是證明當初陛下所做的決定是錯的?”
以景文帝的性格,他絕不會做出這等糊塗事,讓世人知曉英明神武的陛下也會有被矇蔽聖聽的一天。
幼僖想了想,大致也能猜出一些。
秦陸白垂下眼眸:“此事恐怕……”
話未說盡,門外忽然響起了兩道叩門聲。
秦陸白話語一斷,側目望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