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璀璨似星河
偏離官道後的山路多崎嶇不平,加之天色昏暗,前途黯淡無光,馬兒身上雖有小吏貼心備下的一盞燈,但走到昨日那片樹林處還是頗費了一番周折。
耗了比昨日近乎多出一半的時間,三人才終於到了昨日拴馬的地方。
幼僖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取下了懸掛在馬鞍上的燈盞,對著周遭一番夜色細細打量。然暮色深沉,幾乎伸手不可見五指,微弱的燈光只能照亮腳下的方寸之地,再遠一些的,也就無能為力了。
秦陸白隨後趕到,勒住韁繩下了馬,一壁取下燈籠,一壁伸臂過去,好讓雲舒扶著他的手,借力跳下馬背。
有了早晨的前車之鑑,來時雲舒已經做好了準備,雖然一時還不能完全適應,但這次因為夜色濃重的緣故,秦陸白刻意減緩了速度,他這纔好受了些,不至於像早晨那樣顛得五臟六腑都快擠在一起,下了馬就吐個不停。
幼僖沒能看清周邊的情勢,聽見身後馬蹄聲,腦海中不禁浮現早晨的一幕,她踱步過去,溫聲詢問:“雲侍郎可還好?”
暮色中傳來雲舒低低一聲“嗯”,聲線沉沉,像在隱忍著什麼。
大約也是有些不適,可只要反應不大,不會影響接下來要做的事,幼僖也不再去管他。
她仰頭看向天際,彎月皎皎,繁星點點,預示著明日的天不知道又是怎樣的熾烈。
雲舒緩了一會兒已然覺得舒服了一些,這才接過秦陸白手中的燈籠,大步行在前頭:“走吧,先帶你們去腳印最開始出現的地方。”
此時行過的路都是白日裏走過的,雖然雜草叢生,但並不難走,也沒有什麼刻意挖好的捕獵陷阱之類。自然,穿過樹林就是亂葬崗,也不會有人想在此處打獵。
進了樹林,遙遙可見林中漂浮著一盞盞的綠燈籠,待得行得進了,才發現不過只是懸於其上的“鬼火”。
雖說白日的時候雲舒已經解釋了這“鬼火”的形成不過是自然現象,無關什麼鬼怪傳說,但大半夜的看見這些會動,還會跟人的綠東西,始終還是叫人心下膽寒,後背不禁起了一層冷汗。
幼僖還算淡定,也是小時候常聽父親講述戰場之上的事情,初時當是故事來聽,久而久之知道那些東西是真實存在的,倒也並沒有怎麼害怕。
再走一段路,雲舒已經停了下來,她遂問:“已經到地方了麼?”
雲舒“嗯”了一聲,旋即蹲下身,以手拂開有半臂深的雜草:“這裏的痕跡比任何地方的都要深,土地也被踩得很實,估料不錯,所謂的‘陰兵’大機率是在這裏徘徊停頓過。”
秦陸白也蹲下身子檢視,眼尖瞥見一點亮點,伸出手指拂過一面的雜草,再一看,手上已然沾了一些會發光的東西:“是熒光粉。”
“螢石在上京中並不好賣,初時引進上京還留有存貨的店鋪不多,但多賣整塊螢石。”忽而想到什麼,雲舒搖頭笑笑:“那些人買走螢石還要再研磨成細粉,也實在是太有閒工夫了。”
“裝神弄鬼!”幼僖不屑的嗤了一聲,嫌棄地不肯用手,只提著燈籠去撥開周圍的雜草,忽然眼中一亮:“你們快看。”
二人起身湊過去,果然又看見了灑落的熒光粉,只是更多,甚至還有一小堆一小堆的不曾散開。由此可見,在裝神弄鬼前,那些人果然就是躲在這林中準備這些小把戲的。
雲舒佇立原地許久,提著燈籠的手臂向上一抬,他輕呵一口氣,將燈籠中的蠟燭吹滅。
本就昏暗的樹林在失了一簇亮光時,連腳邊的雜草叢都已經看不太真切,反而那些隱藏在黑暗之中的點點綠光卻接連冒了出來,璀璨似星河,蜿蜒至前處。
連秦陸白都不免喟嘆:“有這樣巧妙的心思做點什麼營生不好,非要當賊!劫什麼東西不好,連太后的生辰綱都敢動念頭,膽大妄為,簡直找死!”
幼僖提著燈籠走上前來,碰了碰他臂膀:“還站在這裏說什麼廢話,還不趕緊跟著線索找過去,真當陛下留給你們的時間還多麼?”
原是刑部的事情,兩位侍郎還沒有怎麼急迫,幼僖反倒是更加上心一些。
言罷,也省得再去管他們,已徑直朝前去了。
“等等我。”秦陸白提步忙跟上去,走出幾步,回頭卻見一襲白衣還立在原地不動如山,嘆息一聲,又倒轉回來,“雲侍郎不會功夫,這種地方還是跟緊一些,當心別走散了。”
雲舒微微頷首,溢滿星辰的眸子猝然而亮,也跟了上去。
一路跟著熒光粉留下的痕跡尋過去,不知不覺間竟已穿過了樹林,再往前走已來到了河邊。
河道蜿蜒綿長不知流向何處,湍急的水流聲在耳畔不斷響起,即便夜色朦朧看不太真切,便是聽這水聲,想要以人力淌過去,大概是不行。
可是偏偏這熒光粉最後就是消失在這裏。
河流截了前路,線索突然就斷了。
幼僖放眼看去四周,不免有些洩氣:“天色已晚,附近也沒有船隻,如果要過河,看來也只能等到明日天明瞭。”
“就算是船隻,這條河也渡不得。”雲舒負手於背,目光遠眺前方,眸色深沉如水,一如眼前這河流深不見底。
幼僖詫異:“為何渡不得?”
“你知道這條河的對面是什麼地方嗎?”秦陸白忽然道,見幼僖滿面茫然,遂遙遙一指前方暮色,“是七邙山。”
“七邙山?”幼僖忽然想起來,“就是白天的時候你們說的有山匪的地方?”
秦陸白點頭:“如果證實生辰綱是為七邙山的山匪所盜,那麼七邙山就是一個決計危險的地方。你想想看,敢在天子腳下行劫道之事,這群山匪恐怕不止是膽大妄為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