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你為何要幫她
比猴兒還精的話是方纔景文帝說秦陸白的,不過細細想來,他倒的確是有點小聰明。
關於這一點,雲舒不可否認。
於是他理了理思緒,從頭開始說起:“還記得昨天下午的時候世安郡主來刑部,我和她說的最後那一句話嗎?”
他說:這事的關鍵點,還在皇后娘娘的身上。
正是這一句話,幼僖幾乎是憂心了一下午,以至於秦陸白在送她出刑部的那條甬道上,簡直要將前朝後宮的事情都結合起來匯成最有說服力的一句話,只爲了讓她寬心罷了。
雖然,其實他並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不會如他們所預想的那樣,但至少這樣是真的安慰到了幼僖,而很顯然,她也是真的聽進去了。
只是剛剛雲舒在朝陽殿突然提出讓朝廷出兵清剿山匪一事,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秦陸白頷首:“記得,然後呢?”
“然後我想了想,陛下為什麼會將這件事情交給皇后娘娘?”雲舒吸納一口氣,緩緩道,“照理說,大昭和陳國聯姻其實是屬於國事,既是國事,那麼無論許嫁哪一位公主,左右都不過只是陛下金口一句話的事。”
秦陸白沉思摸索著這話,須臾,抬頭凝視他:“所以你發現了什麼?”
雲舒搖搖頭:“天子之心深不可測,我等妄自揣測卻不可得。不過將此事交給皇后娘娘,但皇后娘娘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定下來人選,這倒是有些奇怪。”
“那有什麼可奇怪的,皇后膝下無女,陳國既說要請嫁嫡親公主,那麼無論哪一位公主嫁過去,始終都得先安上嫡親公主這個名頭。”秦陸白脫口而出。
雲舒輕笑:“是啊,可是陛下未嫁的公主中只有兩位,且都不曾養在皇后膝下。對於其他嬪妃所生的孩子,我想,皇后娘娘應該還沒有做到視如己出吧。”
一句話輕描淡寫的說出來,似在說著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語落,雲舒已提步緩緩繼續朝前走。
秦陸白立在原地思忖了一會兒,恍然間回過味來,邁開腿追了上去。
他用手肘撞在雲舒的手臂上,笑道:“好你個雲舒,平時看起來挺老實的一個人,沒想到心裏面盡憋著壞。”
雲舒搖頭輕笑:“既然七邙山山匪的事情遲早都要解決,那何不找個最好的時機,既能清剿了山匪,也能助世安郡主一臂之力,豈不兩全其美。”
關於這一點,其實他也有私心。
上回跟著生辰綱的案件一併彙報了之後,景文帝並沒有說過要出兵清剿山匪這話,其中意味已經很是明顯,大抵是要護住太子的羽翼,保住侍衛司的謝乙。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這無可厚非。但,國事與家事不可混淆,國乃包容萬民,怎可因一人私心而致百姓不顧?
只是周王的反應卻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不過也算是歪打正著了,即便那個時候周王不在朝陽殿,亦或選擇默不作聲,到最後,他也自有辦法讓這個事落在太子和周王的身上。
而清剿山匪一事,則是刻不容緩。
秦陸白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卻下來:“說到底,兩國和親的事情其實和幼僖並沒有關係,你為何要這麼幫她?”
雲舒停下了步子,很是奇怪的將他看著:“郡主將我當作朋友,我亦視她為良朋,不過舉手之勞,為何不幫呢?更何況,其實即便沒有今日的事情,最終的結局也不會改變什麼,我不過只是推波助瀾,讓這件事情進行得更快一些而已。”
雲舒坦然的將實話說出來,一如秦陸白也很坦然的將疑慮給問出來一樣。
反而他這麼坦然自若,反倒是叫秦陸白不知道該往下接什麼了。畢竟他自持君子,欺騙這種事情,應當是不屑於做的。
“我行得正,坐得端,這次不過是順水推舟,小事一樁,倘若會有損國體,那我也是斷然不會做的。”雲舒說完,已轉身走了。
秦陸白並肩而行,放眼望去,前方的雲彩已盡成煙霞色,多彩絢爛,而這豔麗的背後將是無邊的黑夜,像頭巨獸,輕易能將萬物一口吞下。
他忽問:“你覺得,為官最重要的是什麼?”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叫雲舒一時詫異,不過略想了想,也大概知道他想問什麼。
為官最重要的是什麼,左不過也就是那些個答案,聽起來正義凜然,可回答的人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不得而知。
雲舒負手於背,錦履踩在平坦的地面上只發出淺淺的腳步聲,但一步一步皆行得穩妥,一如他一路走來,也是如此做的。
“為官之道,無愧於天,無愧於民,無愧於心。”雲舒轉過頭,堅定道了最後四個字,“如此即可。”
秦陸白忽然怔住,因為從雲舒的眼睛裏他看到了那最深處的堅定,忠君愛國也好,剛直不阿也罷,都在統歸攏的那十六個字裏,但那十六個字中卻唯獨沒有“無愧於君”。
歷來昏庸的帝王不計其數,導致繁榮富強的國家一步一步的走向衰敗,直至滅亡,朝代更迭,不過如此。
而他從雲舒眼睛裏看到的是真正的愛國愛民,就只是如此,無關其他。
換言說,倘若有朝一日遇見的是並不聖明的君主,那他是否也會撥亂反正,行使手中權力,為天下更換一個更有才能的君主?
秦陸白有此想法,卻不敢深想,他們或許立場不一樣,但為國為民的心卻一定是一樣的。可若真有這一日,他也無法做到他那麼恣意瀟灑,他有萬事牽絆,最終也只是殊途同歸罷了。
默默無言走了一段路,直到通往刑部的甬道,雲舒才緩緩開了口:“朝局瞬息萬變,人心揣摩不定,我或許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但也想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多做一些為百姓好的事情。這條路或許會很艱難,但是在我決定離開家,走上這仕途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前途難以估量,身邊又盡是荊棘叢林,雲舒知道,這條路一往直前的走下去,即便真到了理想中的那種盛世清明,也定然已是渾身傷痕累累。
不過,無妨。
秦陸白立在原地,望著雲舒緩緩遠去的背影,眼瞼垂下,思緒卻已經神遊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