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懶得理會，直接揮手，示意千瀧將這些人都放了，沒有必要再留著了。

    一直到最後牢房門口，才見到月洺的身影。

    他正背對著牢門。

    雲瑤以手捏訣，牢房門應聲而開，月洺這才微微側目看向她。

    待在這牢房裏麵好幾天，縱然她之前給他們準備了吃食，還算方便，可是在這四四方方的房間裡面，除了無聊就只有無聊。

    所以，就連意氣風發的月洺上神都憔悴不少，眉眼間沒有光彩，還鬍子拉碴。

    奇怪的就是，他兩鬢竟然有了幾縷白髮。

    四目相對間，月洺似乎也有所預料：

    “你來找我，不是爲了戰爭的事兒，對吧？”

    雲瑤慢慢到他跟前蹲下，眼神中也有黯淡：

    “你怎麼知道的？”

    她很疲憊，沒有往日的活力與光彩，真真就像是個死人般。

    月洺凝視她片刻，苦笑道：

    “我最近總是心慌。”

    他粗喘幾聲，痛苦難耐地皺起眉頭：“從前我也心慌過，那時候，月姬差點被紀卿雲殺了，幸好我及時趕到，救了她一命，可最近這七天，我的心比那個時候慌得還要厲害，什麼也吃不下，所以——”

    說到這兒，月洺視線聚焦到她臉上：

    “是月姬嗎？還是別人？”

    雲瑤緊皺眉頭，頭一次覺得有些難以啟齒，沉吟著道：

    “你還恨她嗎？”

    沒說名字，月洺卻是一怔，視線渙散：“不恨。”

    “為什麼？”

    他更是苦笑：“有什麼可恨的，她也有她的不得已，我妹妹不是個壞人，她在做壞事兒時，一定也是忍著心疼的。”

    雲瑤微怔，倒是笑得悲涼：“我這次來，是放你出去，另外，還要帶一個口信。”

    月洺雙眼無神地望向她，不解其意。

    她幽幽道：“月姬說，她看不見天書了，她知道魔族與天族一旦有戰爭，天書就會回來，她想逼我動手，也想讓天族對我動手，只要是我們打起來，她就又是神女，但我們沒有，所以天書消失了，但她卻把你給賣了，她很後悔，希望你不要怪她。”

    月洺呆呆聽著，臉色漸漸變了：“有口信，為什麼她不親自跟我說，她被抓了？所以你讓我去救她？”

    雲瑤喉頭一哽，像是卡了跟骨頭不上不下，只得搖頭。

    他便又問：“那、那是她被我娘關了禁閉！？因為她出賣了我！？”

    她張了張嘴，那個詞卻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月洺的表情也漸漸失去了生氣。

    他似乎明白了，艱難開口——

    “她……神隕了嗎？”

    雲瑤身子抖了抖，連點頭這個動作都變得困難，無聲凝視著他。

    月洺確定了，又不確定：“神隕了！？月姬？！”

    雲瑤深吸一口氣，緩慢頷首，並說：“月姬和她的分身，臨死前想見不同的人。”

    “她的分身想見我，月姬本體想見爹孃和哥哥。”

    “可我當時在顧著她的本體，不知道分身在地下室受苦，而她爹孃和哥哥還跟她生氣，不知道她要死了。”

    “所以，兩個月姬，在臨死前，沒有見到自己最想要見的人。”

    月洺瞪大眼睛，兩顆淚水從臉上潸然滑落，猛地起身衝了出去：

    “月姬！！”

    他似是一陣風，連魔族士兵都未反應過來便衝了出去。

    雲瑤在後麵強壓著淚水，跪坐在牢房裏大口大口喘氣。

    直到旁邊遞過來一張手帕，她順著往上一望，迎上了沉雪那雙深藍色的眼眸。

    他白眉微微蹙著，帶著幾分心疼：“我們上天去吧。”

    她點了點頭，蹣跚起身：“拿我魔族最好的喪葬禮來，要兩顆碩大的夜明珠，還要一些粉色裙子和金銀玉石。”

    說罷，她疲憊道：“我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沉雪一一照辦，又命人給她換上魔尊衣服。

    交襟金紋盤龍長袍，墨發半束，似是男兒般梳了個極為俊秀的馬尾，剩餘華髮披散，兩縷龍鬚從額間垂落，眉心也墜著一顆黑色淚滴水晶。

    她總共帶了二十二抬的喪禮，在眾仙家震驚的注視下，來到月姬的宅邸。

    短時間內，月姬的府上已經懸掛了白花白燈籠，風吹過時，彷彿還有月姬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而堂中哀悼的仙女極多，似乎是注意到了她，都啞住不敢說話。

    雲瑤慢慢走上前，那雙嬌豔桃花目死氣沉沉地倒映著那水晶棺，由沉雪在旁邊通報道：

    “魔尊奉上喪禮二十二臺！”

    “月姬十一抬！”

    “月姬分身十一抬！！”

    此言一出，眾人更是吃驚：“月姬分身？！”

    有人語氣不快：“她那個分身憑什麼能夠拿到喪禮啊，如不是分身不聽話，月姬上神怎麼可能會死得那麼快！”

    “這魔尊，還拿那個分身當個人！”

    雲瑤視線掃過去，那些仙女紛紛噤聲不敢言語。

    她便也不想多語，讓手下將東西放下，自己走上前去，接過仙娥顫顫巍巍遞來的香，對著牌位拜了三拜，緩緩將其插了進去。

    香菸嫋嫋間，她看向四周。

    素日裏麵跟月姬關係好的人少，如今她死了，大家也不過就是有幾分同情，倒也沒有發自內心悲慟的。

    雲瑤不由得望向坐在棺木旁邊的月洺。

    他們前後腳上來，月洺已經換上了一身喪服，面如死灰地坐在那裏。

    他什麼話都沒說。

    只是一下又一下撫摸著棺木，表情麻木而悲傷，就像是一柄長槍變得黯淡無光，沾染了斑駁鐵鏽。

    可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聲厲喝：“讓她給我滾！！”

    雲瑤回頭看去，便見自己準備的喪禮直接被人丟在地上。

    裡面的金銀首飾散落一地，甚至還有不少都碎裂了。

    她沉默抬眸，迎上瀟月瓏那盈滿恨意的目光後，對方似鬼般猛地撲了上來！

    雲瑤佁然不動，屠殺與切糕反應更快，直接將其推搡在地：

    “你放肆！！”

    瀟月瓏跌倒，卻又開始嚎啕大哭：“我命苦啊！！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她光明的未來和夫婿都被你搶了！！都是你搶的！！！”

    雲瑤沉默接受著她的責備。

    瀟月瓏近乎破了音：“你身邊有這麼多男人，為什麼偏偏就要搶我女兒的！！我女兒就要那麼一個天后位置，你為什麼不能讓給她！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