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月瓏陡然睜大眼睛：“什麼？”

    她聲音似是從喉嚨中溢位，隨便就被風吹散了。

    她再看看四周。

    所有眼熟的、不眼熟的仙子們都穿著白色衣衫，唯獨她們，還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突兀站在這一片白茫茫中。

    她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冷靜上前，朝擔架伸出手，將其揭開一看——

    月姬沉睡的睡顏呈現在她們所有人面前。

    安寧的，毫無血色的。

    霎時，如天雷轟頂，瀟月瓏大張著嘴，好似要哭哭不出來，拿著絹布的手一直都在打顫。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她之前知道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可是她以為不過就是因為分身的原因，也沒有帶她去看治癒師，還一直責怪她。

    這兩天，月姬找自己的頻率越來越頻繁，她心裏有怨氣，便也沒有去看她。

    怎麼會這樣……

    雲瑤看著瀟月瓏難以接受的神情，慢慢補上一刀：

    “她臨死前想要見你一面，但是你們沒來。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等到嚥氣，你們還是沒來。”

    說罷，她從袖兜裡面拿出自己繪畫的畫卷：“她說，希望你們能留個念想。”

    瀟月瓏眼中盈著水霧，猛然將其搶過，展開來看。

    漫天桃花中，躺著一個粉衣女子。

    她神色那般寧靜，手執一朵桃花，嘴角似乎還含著絲笑容。

    瀟月瓏呼吸陡然急促幾分，掀眸看向雲瑤：“她、她是一直笑著的嗎？”

    雲瑤眉眼間閃過一絲動容，猶豫片刻，還是搖頭。

    “她沒有笑。”

    “一點也沒有。”

    瀟月瓏沉默片刻，將畫卷慢慢收到手裏，忽而一聲哀嚎起，朝著月姬撲了過去。

    “月姬！！！”

    “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啊！！！”

    “求你了，你醒醒！是娘不好，娘不應該不見你，是娘不好！！”

    她死死趴在月姬的、屍首上，不管怎麼樣也沒有辦法喚醒她，其他仙人趕緊攔著：

    “上神，別這樣，死者為尊，您不能這樣對她的屍體。”

    瀟月瓏幾乎崩潰，推搡眾人道：“你們滾開！這不是屍體，我家月姬只是睡著了而已，！”

    不知道這話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說給誰聽。

    月曉與月疏也難以置信，湊上去揭開月姬的蓋布，見到她臉上沒有半點生氣，也精神崩潰，哀痛不已。

    月父沉默站在一旁，兩行清淚緩緩落下，滿心悔恨。

    雲瑤就在一旁看著這個鬧劇，心情平靜如汪死海。

    天魔兩界都說，一萬歲是個坎兒。

    過了一萬歲，多活一天，都是要靠著神力撐著，神力厲害，可以不老不死。

    若是沒有神力撐著自己的顏值，那便一天又一天的老下去，倒也能夠留一條命。

    但真到神隕的時候，是再怎麼捨不得這個世間都是要捨得的。

    但不會這麼快。

    月姬的速度太快了，起因也是因為她將身體一分為二，天書消失加速了她的衰竭，沒有大部分神力支撐，她越來越虛弱。

    雖然神隕不可逆，但是可以控制，把時間儘可能的再延長一點。

    但她把神隕的虛弱，歸功於分身帶來的虛弱，憂思過重，身體虛弱，再加上家人薄待，樁樁件件壓下去，才成爲了壓死她的最後一捆稻草。

    往後，留給月家人的，也就只有無盡的悔恨和遺憾了。

    可她呢？

    雲瑤麻木地望著月家人這般哭嚎，低頭看了看她手中的金簪。

    她又何嘗不遺憾。

    十八歲的月姬死前那樣迫切地想要見她一面。

    她卻錯過了她。

    茫茫人海中，雲瑤感覺到一股炙熱的視線從遠處襲來。

    她掀眸看去，原是紀卿雲的儀仗從遠處徐徐而來。

    他一席白袍，屹立在那氣派儀仗之中。

    大臣們自動讓出一條路來，屈膝下跪：

    “天尊！”

    紀卿雲一手端立在身前，面容沉靜而平緩，踱步走到屍體面前。

    月家人哭得旁若無人，無暇顧及他。

    他也不需要別人理會，只凝視月姬片刻，似是與她講：“你也算是解脫了，是吧？”

    屍體自然也不會應答。

    而他這聲呢喃，也好似北風中吹去。

    雲瑤突然覺得心中悲涼。

    正如月姬死前所說的。

    她本不該，如此活上這一生。

    她長嘆一口氣：“我要回魔界一趟。”

    紀卿雲沉默望向她，目光沉默悠長，毫無生氣。

    她很疲憊：“我要讓月洺過來。”

    他多餘的話沒有多說，只是點點頭，看向她手中拿著的簪子：

    “這是你當初給月姬那隻。”

    雲瑤喉嚨有些哽咽，艱難點頭。

    紀卿雲的表情露出幾分神傷：“你沒有見到分身月姬的最後一面。”

    “……沒有。”

    他也並未再多說什麼，別過頭道：“去吧，以月姬這種身份，她的葬禮會舉辦七天，人間會下七日大雪，你該做什麼，就去做吧。”

    她點了點頭，轉過身要走。

    可走到仙魔交界處時，紀卿雲又追上來：“雲瑤。”

    雲瑤聞聲回眸，眉眼間盡是倦色。

    少年的面容也似乎是攏著一層薄霧，站在那夕陽餘暉下，似慶幸道：

    “如果我們兩個不死，下一個神隕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我們。”

    “我們是同一批出來的，同齡人都神隕或者仙隕了，縱然這個時候說這話不對，但——”

    紀卿雲喉結上下滾動，痛苦地望著她：“我很慶幸，當初我做了那個決定。”

    她聞言略作思忖，想了想也是。

    月姬這個年紀就死了。

    她們曾經在魔界的同班同學也有陸陸續續都死了。

    可他們還活著。

    神隕就是命數，有人活得長，有人活得短。

    她如今十八，紀卿雲十九，他們還有很多個十八年十九年能活。

    她姑且把這個當做不幸中的萬幸，低聲說：

    “我的身份暴露了，所以，也得麻煩你跟你的那些大臣們解釋解釋了。”

    少年劍眉緊鎖，站在雲霧之中，那般俊俏儒雅的五官凝視著她，看著她墜落下魔界之中。

    回到魔界，她來到大牢，見裡面的人都在聊天。

    月洺孤身一人坐在牢房裏麵，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

    雲瑤慢慢走過去，途徑那些修仙者的牢籠，修仙者立刻起身，迫切哀求：

    “魔尊！您現在可以放我們回去嗎！我們真的知道錯了魔尊！我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