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無力地點了點頭，艱難道：“我再等等，這時候，你給我畫個畫吧……算是留給我家人的念想……”

    雲瑤不敢耽擱，趕緊從空間裡面拿出畫筆和紙板對著她描繪。

    躺在大榕樹下的月姬雖然虛弱，可妝容精緻，那般清雅孤傲。

    她真是那種以氣質取勝的美人，以手接桃花也是那般漂亮，低弱道：

    “我挺開心的。”

    雲瑤停下筆尖，仰頭望向她。

    見她仰頭看著花瓣，任由粉色桃花拂過她面頰，享受道：

    “我這一輩子，沒做過太多壞事，除了辜負過紀卿雲的友情，那個時候，他能依靠的只有我，可我卻爲了天后之位沒有幫助他，我真的對不起他……”

    說著，她又緩緩看向雲瑤：“我死了以後，你能跟我哥哥說聲抱歉嗎，我當時，是真的以為天書會回來纔會那麼做的，當我發現天書已經回不來時，我真的很後悔……”

    雲瑤鼻子一酸，連連點頭：“我答應你，我還會把你哥哥放了，讓他回來行嗎？”

    月姬虛弱地笑了。

    她清秀眉眼如畫卷般舒展開來，對她說：

    “你哭了。”

    雲瑤從畫板中抬頭，這才驚覺，她已淚流滿面。

    可月姬很開心：“你看……連你都爲了我哭泣，我這一輩子，其實……也不是那麼壞是嗎？”

    雲瑤輕蹙眉頭，隱忍搖頭：“壞的人是我。”

    “別這麼說。”

    人之將死，她笑容似花般燦爛隨和：“我們立場不同，你沒做錯任何事情，我……也沒有。”

    說罷，月姬緩慢拾起地上一朵桃花，似是囈語，又似是在於她交談：

    “我的人生，本不該如此的。”

    本應該燦爛輝煌，頂著最好的家族名頭過好這一生。

    可她這樣戰戰兢兢按照規矩做事，做自己不喜歡的，不願意的。

    傷害了很多人，也被人傷害。

    她就像是被困進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永遠都出不去了。

    迷濛之間，月姬眯起眼，看到孃親和爹爹朝她疾奔而來的身影，失控地喊了一句：

    “娘！”

    “爹！！”

    雲瑤錯愕回頭，卻發現身後除了一群大臣之外，誰也沒有。

    沒有人來。

    她生氣之餘，也更為心酸，哄著說：“月姬，他們還沒來，你再等等！好不好？”

    月姬眼睛已經睜不開了，聞言這才吃力瞪大眼：

    “我看錯了嗎？”

    她啞住，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月姬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呢喃道：“那我再等等……再等等……她們就來了……”

    仙風陣陣，吹得桃花簌簌。

    女子粉紅色衣袍被風吹得掀起一角，頭上珠翠叮噹作響。

    雲瑤畫着畫着，忽然覺得有點不對。

    她掀眸看向樹下。

    桃花瓣灑在月姬衣衫上，她似是睡著了，垂眉閉目，指尖還捏著桃花。

    “月姬？”

    她小心翼翼喚了一句。

    風拂過月姬的珠穗，嘩啦啦的撞擊聲，卻沒有應答。

    她呼吸急促，又喚：“月姬？”

    院中無聲。

    獨有大臣們慢吞吞反應過來，俯身哀悼。

    雲瑤攥著畫筆，感覺身上很冷，喉嚨卻是熱的，熱得又悶又痛。

    良久，她才呵出一聲短促嗚咽，繼續作畫。

    法寶極好。

    在這風裏也不會幹燥，她儘自己所有力氣將她描繪得美麗驕傲，那般端莊，毫不脆弱。

    她眼睛糊了又清楚，怕自己畫得不好，瞪大眼睛去看，卻也有止不住的液體奪眶而出。

    她的手都在發抖。

    直到一副畫卷畫完，雲瑤迫不及待捧畫跪到她面前：

    “月姬，我畫好了。”

    “……”

    “其實我現在畫工真的不錯，我很會畫人，可我還是沒有畫的不如你本人三分美。”

    “……”

    雲瑤頓了頓，無奈道：“你還沒有等到你家人，你還沒有等到我畫完，你怎麼就……”

    話到此便止了。

    天界的天空，永遠散發著最美的餘暉色。

    枝丫上的桃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可被捏在女子指尖的那朵花。

    終究還是被吹散了。

    站在旁邊的仙侍啜泣一聲，闊聲道：

    “月姬上神神隕了！！”

    這聲音穿過遼闊的天空，傳達在每一個人耳邊。

    她們紛紛停下那雙忙碌的手，愕然不已。

    月姬上神？

    神隕了？

    剎那間，無數仙娥從房中奔出，提著裙子跑向那桃花爛漫處。

    而大樹下的雲瑤伸手去觸控她的臉頰，淚水悄無聲息奪眶而出。

    忽然間，她想到了什麼。

    分身？

    還有個分身！

    雲瑤立刻提著裙子跑出去，那些大臣驚慌道：

    “魔尊！你去哪啊！？”

    她一走出桃源，才注意到很多仙女慌忙朝這邊跑過來。

    粉紅淺綠的淺色重疊，飛揚裙襬打在一起，像層層疊疊的雲海。

    她這一身黑衣極為突兀，涌動人潮間，淺色中夾著一抹黑，與仙女們逆行著，慢慢只留下她一個人。

    她衝向月姬房中。

    沒有哭泣聲了。

    雲瑤趕緊跨步進去，憑藉着過去的記憶，在月姬房內翻箱倒櫃，找到一個暗閣。

    暗閣是個地下室，空氣中瀰漫着陣陣清新的香氣。

    待到門口，她忽然覺得呼吸困難，緩慢將門推開。

    映入眼中的，卻不是她想象中那般悽慘。

    房間內的雜物零落滿地，卻不見屍體。

    只有一株枯萎的向日葵，還有簪子落在地上。

    以及一隻鴿子。

    她抓住鴿子腳上捆綁的字，只見上面用娟秀字型寫著：

    【雲瑤，我對不起你，天雷是我心甘情願幫你擋的，你不要生氣，等我出去了，與你詳談。你可以來救我嗎？】

    這封信沒有寄出去，因為她的門被鎖上了。

    雲瑤趕緊走向那對雜物中，又找到了些許信紙。

    【雲瑤，我多希望你能聽見我的哭嚎，多希望你能來救我。你那麼正義，聽到我的喊聲，一定能來幫我的，對吧？】

    【你是不是怪我，怪我在那一刻背叛了你，其實不是我背叛的，是另一個月姬。】

    【我們其實看不見天書了，我們其實早就不是神女了，雲瑤，你跟紀卿雲終於自由了，你們可以自由自在的在一起了。】

    【可我卻能感覺我的虛弱，似乎是天書不見了，把我們的命也拴上了。如果這是我月姬的命數，如果這是規矩，我頭一次感覺不甘。】

    【我這倆天越來越虛弱了，連哭嚎的力氣都沒有，好想見你，就想跟被你說一句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死之前，還能再見你一面嗎？】